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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姜恪本想问她可否接受不是男子的她,话未出口,又觉好笑,阿婉的态度已表明了一切,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再问这毫无悬念的问题?姜恪转开话头,静静的说起她的身份来由:“你当能猜到,那时境况危机,若我不当成皇孙来养,皇祖必然要废了先帝太子之位,子嗣不兴,社稷不稳,此乃必然之事,何况父皇还有许多兄弟虎视眈眈。我被当做男儿养大,自小学的便是帝王之术,皇兄身体孱弱,我必然是要尽心辅佐的。我三岁上书房,四岁习武,父皇将责任托在我身上,我别无他路可走,只能承担下来。原本,就这样过去,等皇兄有了子嗣,等他长大,我便放下朝政,畅游山水之间,再不还朝。可,我遇到了你,阿婉,大相国寺外,我救下了你,是我此生做过最正确之事。每见你一次,我便多挂心一分,直到回京后,你的身影始终缭绕心头,挥之不去,赶之不走。我就晓得,我放不下你了。”

“阿婉,非我有心瞒你,那时你有别的抉择,我怕坦白一切你终究不能理解,亦不能与我相伴。你能接受,我不晓得多高兴。”姜恪胸口隐隐起伏,神色间颇为激动,华婉叹息一声,温声道:“只要你是你,我便别无他选。”

只要你是你,我就只能爱你,无关性别,无关生死。姜恪动情的凝视她,颤声道:“我绝不辜负你。”本以为千难万难之事,便这般轻巧的化解,姜恪满心柔情,尽是想要爱护她,呵护她,疼惜她的心情

☆、54第五十四回

豫王遇刺,陈留王身亡,二人皆是皇上肱骨之臣,此事一出,掀起轩然大波,皇帝下令彻查谁是幕后指使之人。当日刺客皆都伏法,只从他们身上搜出了耀承军的令牌,谁都能看出,这令牌出现的巧妙,不像是证据,倒像是栽赃嫁祸的,又像是幕后之人故布疑云,但不论如何,矛头已然指向承宪郡王李谙。内阁商议多日,承宪郡王驻守边陲要地,不可轻易离开,且单凭一块令牌难以说明事由,不如派钦差往宣同走一趟,代天子问询。皇帝允。

只是,未等钦差出发,承宪郡王便使八百里加急呈上奏折,他先向皇帝请罪,言明自己未能约束好下属,而后再弹劾赵王,私通耀承军副指挥使杨克江,插手耀承军内部军务,私自调派军士行刺亲王。

承宪郡王乃是皇太后亲侄,又是二品封疆大吏,戍守九边,其位高权重,所言之事,自然不能不当回事。情况急转直下,皇帝令钦差暂留京城,又命都察院向赵王问询。

近几日,薄园门前马车不断,贵爵宗亲听闻豫王殿下在此养伤,皆都派了府中大管事送来人参鹿茸等珍贵药材,顺便求见豫王,探问安康?可惜豫王殿下以静养为由,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访。由是,外头无人知晓王爷伤势,都凭着猜想推测,胡乱议论。或曰王爷伤势惨重,将不久于人世,或曰王爷文韬武略,受伤不过掩人耳目,本尊已往宣同查探,说什么的都有,酒楼中的说书先生眉飞色舞,比手画脚的,说的活灵活现,仿佛亲眼所见。

而豫王本尊,则安逸的靠着细绣海棠花墨蓝大迎枕上,无所事事的玩着王妃白嫩的手指。

“先把药喝了。”华婉抽回手,端着药碗过来,姜恪细长的柳眉狠狠一耷,苦着脸道:“怎么还有?不是说了,我已好了许多。”再不怕苦的人,将这苦涩难闻的汤药按着每日三餐往肚里灌也是受不了,王爷忍了多日,终于不肯再用了。

华婉叹息,好声劝道:“这药是补血凝气的,你那日流了这么多血,自然是要补回来的。”她舀了勺到唇边亲自试了温度,道:“恰好,喝了吧。”王爷转开头,不满的挥挥手:“不要,我身子好着呢,跟芷黛说,别再写什么劳什子药方了。我不喝。”

华婉也不恼,柔声道:“良药苦口,怎能凭自己一心一想?喝了,我就给你念书可好?”姜恪勉强答应,懒洋洋的张开口,要华婉亲自来喂。她是伤者她最大,华婉从来知道姜恪身上总有纯稚的孩子气却总是压抑着,这样难得的任性妄为让她很是喜爱,王爷长日绷着弦过日子,打出生起便受重重束缚,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行将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她能放开心,松懈一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华婉自是要由着她的。

一碗汤药,一勺一勺的,很快就喂完了,姜恪略微赧然,她何尝这般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似的要人哄着用药过,华婉从书架上选了本《博物通志》来,这书里说的是这世上种种似是而非之物,言语诙趣而不死板,所记之物亦是耸人听闻的传说神话,此时拿来解闷恰好。姜恪看着华婉坐到近旁,而后一双纤纤素手翻开书,她低声道:“你若有事,就去忙吧,不必陪着我。”

华婉愕然,抬头看到姜恪柔软圆润的耳垂红彤彤的直到耳根,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姜恪偏开头,神色懊恼,忙忍住笑,哄婴孩般语调柔软神色温柔道:“妾身不忙,王爷便准许妾身留下罢。”

与她话语不搭调的是,她的眼中含着明显的笑意,显得娇俏调皮,完全便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姜恪又气又恼,最后咧开嘴,笑了起来,趁着华婉不注意,突然扑了上来,将华婉拉进怀里。华婉大惊,惊愕的睁大了眼睛,还未反应过来整个身子便扑在了姜恪的身上,她忙挣扎出来,神色大变,一面查看姜恪的伤口,一面气急败坏道:“你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有没有碰到?痛不痛?”

姜恪龇龇牙,缩着脑袋心虚道:“一时便忘了,没有碰到呢。”华婉不理她,就要出门去寻芷黛来,被姜恪紧紧的抓住手臂,“不疼的,真的,你别担心。”

华婉的身子因紧张而僵直着,看着姜恪小心翼翼的赔笑着,良久,在心中叹了口气,或许,王爷根本就不明白在那一刻,她鲜血淋淋的倒在她怀中,她的心中是多么的惊恐害怕,她怎么知道在她生死未卜之时,她心如死灰,甚至想就这样随她去了,她又怎么知道她昏迷不醒,她坐在床头日夜陪伴,不敢走开一步,她更不知道在她醒来那一刻,仿佛千钧之石从胸口坠落的激荡与汹涌而来的欢喜。

她不知道她身子的安康对她而言是多么重要,因为她不曾经历过。

姜恪敛下张扬的双眉,一双媚行烟视的桃花眼水盈盈的,可怜而无辜,讨好着道歉:“阿婉,以后不这样了,原谅我,嗯?”

她只会这样油嘴滑舌的避重就轻。将来呢?还有多少次惊心动魄?她还要为她担忧多少次?华婉垂下眼睛,勉强的笑,她是王爷,是皇上唯一的胞弟,那诡谲的局势如何避得开?

“姜恪。”华婉坐下,俯□子,把头柔缓的靠到她右边没有受伤的胸口,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以后都不会这样了,你别怕。”姜恪轻声道。

华婉不语,有些事,身不由己,岂是说不会就不会的,许久,一句恍惚而坚持的话传入姜恪耳中:“姜恪,放下这一切,我们离开吧。”

华婉可以感觉到,她说了这句话,王爷的身子猛地一僵,她抚摸她发丝的手重重的顿了一下,华婉揪心的屏住呼吸,等她给她一个允诺。一会儿,王爷的身子渐又柔软下来,双手绕到她的背后,轻轻的环着。

“等到这一切都结束,等姜氏皇族后继有人,不管你要去哪,我都陪你去,可好?”

这已是最大的宽限了,可到那时,她们可能全身而退?王爷又是否安好?华婉闭上眼,凄楚的弯起嘴角,道:“好。”有些事避无可避,她明白,何况凭照王爷坦荡要强的性子,这个时候,叫她如何舍下这繁华,而陪她避走细水长流?到了一定时候,她会离开,她的身份注定了她无法永掌朝政,她会在一切尘埃落定,手握至高无上的皇权之时,洒然离去,而绝非此刻,如一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般黯然的逃走。

只有互相懂得的人,才可永久相守。华婉懂姜恪,于是她不为难她,即便万般不愿依然道一声“好”,姜恪懂得华婉,她知晓她的不甘愿,却是万般无奈,只能俯身在她耳边,低低道一句“对不起”。

承宪郡王自然不能在短短数日便收得赵王勾结他耀承军内部的证据,然,凭他在耀承军中的权势,编造几段似是而非的端倪却非难事,他目的在于将赵王拉扯进来,取得更多时日。经他添柴加火,这场刺杀,已不是只要寻一个幕后主使便能干脆了事的了。

姜恪看着慎迟送来的邸报,满意的点了点头,承宪郡王果然没叫她失望。草长莺飞仲春时,姹紫嫣红,柳絮纷纷。薄园本是她送于华婉消夏避暑,沐浴温泉之用,景色自然不流俗众。在床上躺了一月,她已能站起身,独自走上一段小小的路,此时她正躺在院中一颗杏花树下,暖气潜催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细雨轻拂,偏偏杏花零散而落,落在姜恪的身上、发间,她眯起眼,视线朦胧,而满庭山杏花,繁花似锦绚丽灿烂。

杏花,是轻愁淡喜之花。惆怅空寂,凄楚悲凉蓦然溢满姜恪心间,手中的邸报滑落到茵茵绿草之上。承宪郡王是皇姐爱重的人,自然,不是庸俗之辈。

“王爷。”耳边传来女子轻柔而细腻的声音。凄迷纷乱的心忽然安定下来,她抬起头,视线穿过飘飞的杏花,笑着道:“你怎么来了?”荣安长公主还有月余便要生产,华婉极是喜爱孩子,此时便开始思虑等孩子满月送什么礼物才好,此下应当和菲絮到薄园的库房里翻找才是,怎么这个时候便来了。

“看遍了,还是要等回府后再仔细想想。”华婉颇为忧虑,捡起地上的邸报,放到一边的矮几上,而后到了盏茶,放到姜恪手中,鼓起胖嘟嘟的两颊,抱怨道:“怎么你一点也不心急,那可是你的嫡亲外甥呢。”

姜恪淡淡一笑,抿了口茶,将茶盏放到一边,牵起华婉细白的小手到嘴边疼爱的亲吻,说:“你决定便可。”

要如何说,这孩子,他的母亲并不期望他降生?

见她并不热衷,华婉便也不多问了,在一旁坐了一会儿,长安匆忙进来,行了一礼,连额上的汗水都来不及擦便道:“王爷,皇上来了。”

皇上来了?姜恪与华婉对视一眼,二人相携起身,前去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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