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七十年里,鸦穆一直在无常殿里清修,豁出去命的那种。素来不多言语的鸦穆,跪在忘川边求着孟婆,教他心法教他修炼,教他成为更强大的鸦穆,教他成为能保护自己、也保护爱人的鸦穆。
这些年,阎王每次提起鸦穆来,就是满口的遗憾和心疼。鸦穆在无常殿里经历了不知多少的幻境、幻象历练,每次派鬼医去看,得到的回复都是“大人落了一身的伤若再坚持命不久矣”,阎王只得挥挥手让他下去,顺便派人再多送些补品。
他们不懂啊,鸦穆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不会让自己死去的,毕竟,他还有他的坚持。
“报!”有阴差举着喘着气冲进了阎王殿,年轻人啊真是不知道沉住气为何物。
阎王挪挪屁股,摆了个舒适点的造型:“什么事,说罢。”
“诈尸了诈尸了!冬月大人突然出现在无常殿,与鸦穆大人打了起来!”
小阴差话还没说完呢,只听得耳边一道劲风又一道劲风,再一看,殿上已经没有了胖阎王的身影,连司簿都不见了。
无常殿内,鸦穆面前站着的,可不正是冰肌雪肤国色天香的正牌白无常冬月,他身边陪着的,还有那一袭玄衫的高大男子,名唤巫皓的魔族男子。
“有何,贵干。”鸦穆扶着桌子站起来,抬手向这两位作揖以示恭敬,顺便拿宽大的黑色衣袍,抹去了口角渗出的乌黑血渍。
“鸦穆,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冬月施施然往鸦穆身边的椅子上一坐,巫皓则站在他身边安静立着,“我是让你来伤心的。”
鸦穆闻言却是一滞:“打我可以,伤心就不必了吧。”
冬月不知其中内情,以为是寻常笑话,便只是扯扯嘴皮,冷淡地笑笑:“八十多年前,我就知道他已经转世了。”
鸦穆不语,冬月说的“他”,多半就是那一位,鸦穆轻抚自己心口,这一位。
“那一天我们出巡,我见到了他。”冬月摇着扇子笑得苦涩,“我化身凡人接近他,才知道……”
冬月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一双眼睛透过扇子,却是直直盯着鸦穆:“也许是造化吧,他还是喜欢上了你。那眼神,活脱脱就是九百年前在瀑布下捡到你的明光。”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是想帮他的,所以我常去找他,跟他说如何如何修炼能进地府,还鼓励他……”冬月说到这里竟有些哽咽,“最后,我找了个时机,让巫皓陪我演了场戏,与他做了‘魂转’……我以为做到这里就能让他幸福了,结果,你还是负了他!”
冬月忽的站起,扇子脱手猛地砸中了鸦穆脑门,却居然将他整个人砸倒在地。冬月气的急了,倒也没有注意到什么,只是巫皓眉角一动,似是有了计较。
“这是你第二次让他跳了忘川第二次让他灰飞烟灭!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冬月骂得喘了,最后竟伏在巫皓背上低低地啜泣了起来。
“累么?”说话的是巫皓。
鸦穆知他已经瞒不过这位魔君,笑笑答道:“我应该的。”
“你爱他么?”
鸦穆没有说话,只是指指自己的心口。
巫皓冲着他点点头,又拍拍伏在他身上的冬月的肩,示意他起来,然后一击手刀,劈晕了虚弱的鸦穆。
“巫皓!你这是做什么?”冬月受惊,忙拽住巫皓的手。
“帮他。”巫皓不知祭出了什么魔咒,黑紫色的光晕渐渐笼罩了鸦穆周身,魔气浓郁到无常殿上空都几乎被染色,就算是冬月,也已经看不清阵中的鸦穆到底是什么光景了。
浓郁的黑紫魔气长久地在鸦穆身上盘亘,冬月在巫皓身边看得惊心,却没有办法插手。只能眼看着巫皓收了阵法,将一物捧在在手心里,冬月定睛一看,被紫黑魔气包围的,竟是鸦穆的心脏!
“你?!”
“别怕,他不会死的。”巫皓拿另一只手摸了摸冬月的脸,扯了扯他白嫩的脸皮,调笑道,“你再担心他,我可要醋了?”
冬月只好闭嘴,这是他的男人,他相信他。巫皓携着冬月,捧着鸦穆的心脏,大大方方离开了地府。
无常殿外的阎王终于松开了司簿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并非本王不愿帮忙,实在是魔族势大小小阎王无法阻止,你放心,冬月不会伤害他们。横加干涉终究是错,缘分这东西,还是要看他们自己。”
“本王曾经也干过与冬月当年一般的事情,后来发现,旁人再努力总是没用的,这是孩子们要经历的劫数啊。”阎王拍拍司簿的肩,便径自回了阎王殿。
鸦穆没事,甚至比之前更加强大了起来。
全冥界都知道了,地府有一位名叫鸦穆的无常,这几年里东征西讨立了赫赫战功,却不知怎么的,拒绝了冥帝所有的封赏,说是只愿意当小小无常。
这一日,鸦穆正从阎王殿里听完话出来,迎面撞上了一对黑白无常。
“哎哎哎,小子,你们的白无常什么的时候回来啊!”鸦穆认得他们,但不太熟,这是隔壁地府的黑无常,“我俩要去度假了啊,再不回来,可别怪老子撂挑子了啊!”
这两人似乎是在觐见阎王的,说完这话便不再与自己耽搁,拔腿走了。
鸦穆独自站在原地,听得“白无常”三字,突然觉得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
像是丢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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