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亲眼看着凤殷然酣然入梦,方临渊这才轻手轻脚的起身,想要将未完成的药丸一一备好。谁料刚穿好衣服,却在门缝边看到了一张小小的纸条:
“想要金玉鸦叉,三更独自前来秋园。——秋倓敬上。”
第九十五章-终章
若有若无的更鼓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屋外的大雪下的更急了些。站在窗口的凤殷然伸出手去,一片雪花轻盈地落在了他的指尖,冰冷刺骨。
“子时了啊……”屋里的地龙烧的火热,暖和到凤殷然只是穿着里衣,临风站在窗前,也未觉得一丝一毫的寒冷。凤殷然收回手,轻轻地揉了揉趴在他臂弯里的小狐狸的脑袋,他喜欢叫它“袖子”,总是抓着他的衣袖不放的小狐狸“袖子。”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原本青灰色的幼狐,毛皮渐渐变成了雪一般的白色。没想到他们都看走了眼,这只小狐狸竟不是普通的灰狐,而是一只极其稀有的雪狐。
幼狐温柔的舔了舔凤殷然的手指,湿漉漉的眼睛像是带着安抚之意。凤殷然知道这是一只有灵性的幼狐,今日若不是它不顾一切地咬住他的衣带,恐怕那一剑,他已经刺到了临渊的身上。怜惜地顺了顺小狐狸的皮毛,凤殷然望着窗外的明月勾了勾唇角,口中的呢喃却不知是说给幼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雪天枝上三更月,人在瑶台第几层……”
许是白天睡得太饱,也可能是因为方临渊不在身边,失眠再次降临,即使已经是夜半三更,凤殷然仍是半分睡意也无。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澄澈的酒液从壶嘴倾泻而下,落在他嘴里,一路火辣辣地烧到肺腑之间,蒸腾成一股热气,烟霞烈火般在脑子里绚烂的炸开。头晕晕的,脚步也有些发沉。凤殷然心里明白,这是他破了酒戒,轻功已废的征兆,可是咽酒的动作却不想停下来。
他心里实在是太不舒服,而今夜的望舒侯府又显得格外的寂静,静到一向喜欢安静的凤殷然都觉得有些寥落,只能靠喝酒,才能麻痹自己的意识。三更了……临渊现在,应该已经与秋倓开始了迎面交锋。为了解他身上的离魂蛊,为了对付早有图谋的秋倓,今夜必定要有一番恶战,不知道又要折损多少阁里的兄弟。然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这里无能为力的等待,为临渊,为那些埋伏在暗处的死士们祈祷平安。
负面的情绪控制不住地涌上心头,凤殷然手一抖,剩下的半壶酒被他摔碎在了脚边。连忙掏出方临渊留给他的安神药吃了一颗,凤殷然拥住怀里的幼狐,“袖子”的温暖,让他稍稍安定下来。他自己也不清楚潜伏在体内的离魂蛊什么时候会发作,但是他想尽可能的拖延时间,拖到临渊带着金玉鸦叉回来。
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凤殷然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胆小的人,自从知道自己会无法自控伤害身边的人,惶恐就开始占据他的心。“小家伙,若是发现我有什么不对劲,别忘了有多远就躲多远,千万不要让我伤到你。”他说着挠了挠小狐狸的耳朵,笑着叮嘱道。没想到幼狐像是听懂了,轻轻咬了咬凤殷然的指尖,不知何意地朝他呲了呲牙。
明明该觉得危险的动作,由一只小小的幼狐做出来,反而可爱非常。凤殷然不由地笑了起来,正拿手指逗弄着小狐狸来咬,却听见门前响起了敲门的声音:“然然,我进来啦。”
平时酒量差到一两杯就倒的凤殷然,今日破天荒地喝了半壶酒还能撑着没有醉倒,不过已经有些晕头转向、视线模糊。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却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必然不会认错。“芊芊,”凤殷然摇了摇头,仿佛这样能让他清醒不少,“你怎么来了。”
“我见你这里灯亮着,应该还没有睡,就来陪你聊聊天。”苏芊芊腼腆地笑了笑,有些局促和紧张,衣摆上的流苏被她绞在指间,乱成一团。只不过凤殷然有些醉了,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然然,你觉得好些了么?”
双手突然被苏芊芊抓住,少女柔软却带着寒意的手,让凤殷然的酒一下子醒了一半。本来乖巧窝在他怀里的小狐狸从见到苏芊芊进来那一刻,就好像怕打扰到他们一样,从凤殷然的膝头跳了下来,回到自己温暖的小窝里蜷缩成一团,似是认出了芊芊是那个总喜欢围在凤殷然身边的女孩子。
凤殷然定了定神,奈何苏芊芊攥的太紧,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强行挣开,只好任由她握着。“好多了。白天……吓到你了吧?”
苏芊芊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使劲摇头,“没有。然然,我是害怕,却是害怕你会出事!”白日里的一幕幕重现在眼前,看到方临渊不惧生死地把凤殷然搂在怀里,在那一刻,苏芊芊才突然发现,无论如何,她都争不过方临渊。而最让苏芊芊无法释怀的,不是凤殷然神志不清的时候会用剑指着自己,而是凤殷然醒过神来后,眼中自始至终只有方临渊一个人!忍不住苦笑了一声,苏芊芊还是鼓起勇气说道:“然然,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些话。”
“嗯?哪一句?”
贪婪地望着对面的凤殷然,提起自己两世不变的誓言,苏芊芊的眼中仿佛烧起了一团火,亮的吓人,“我会一直一直等你,一直一直问你,直到你说爱我的那一天……就算我们之间相隔几万光年,就算你已经不是当初的然然,我还是爱你的,一丝一毫都不会改变!”
似是被她眼中的认真和狂热惊到,凤殷然怔了许久,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芊芊,别玩了……”
“我没有!”见他不肯相信自己,苏芊芊急得眼泪都涌了出来,“我那个时候说要去喜欢别人,才是骗你的!我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只增不减!我也想学着放下,学着忘记。可是看到你和方临渊在一起,除了妒忌,我还是妒忌!为什么你会喜欢他,难道你真的只喜欢男人么?”
“不是的,芊芊。”凤殷然皱起眉头,语气严肃了起来,“我只是喜欢临渊,而他恰巧是个男人而已。”看到苏芊芊听了这话,脸色煞白,凤殷然不禁叹了口气,心中不忍,“你是个好姑娘,可是我……”爱上的是那个人罢了……
几乎能猜出他未出口的半句话是什么,苏芊芊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那你为什么又要答应茗妍姐姐,一定会好好待我?你知不知道茗妍姐姐赴死之前,还求我嫁给你,照顾你一生一世……”
没想到自己当日不清不楚的一句话,竟让凤茗妍和苏芊芊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凤殷然实在是苦笑不得,“芊芊,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当成妹妹看待,不管今后如何,我都做个好哥哥,一辈子对你好的。”
原来……一直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闻听此言,苏芊芊最后一丝妄想也化成了泡影。她终于松开了抓着凤殷然的手,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然然,然然,我终于,彻底的,失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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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三更鼓响,手持斩思剑孑然立在秋园之中的方临渊,面带嘲讽的笑了起来,对面前一脸兴味的秋倓说道:“秋盟主原来喜欢这样对待客人。”
瞧也不瞧倒在方临渊身旁的那些秋园护卫的尸体,秋倓只是微笑地望着方临渊,“招待方教主这样的贵客,总要用些特别的手段。”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支金雕玉刻的发簪,朝方临渊扬了扬,“这就是金玉鸦叉,只要方教主把赫连圣教拱手送给在下,你马上就可以带着这件神奇的宝物,去救你的心上人。”
从他踏进秋园的大门开始,秋倓一共安排了五十个护院,分为十拨分批前来截杀。而让方临渊觉得诧异的,是秋倓派来的这五十个人,身手都太一般,似乎就是为了送人来让他砍杀。一盏茶的功夫,五十条人命。血腥味笼罩着秋园上下,连素来衣不染尘的方临渊,也像极了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满身是血。这些人虽然没有伤到他,但是却也消耗了方临渊不少力气。此刻听到秋倓终于谈到正事,方临渊不由精神一振,却笑着用已经脏了的衣摆慢慢蹭掉斩思剑上的血痕,“秋盟主莫不是忘了,本座的赫连圣教,一直被你们中原武林称作魔教。魔教做事,就该有个魔教的样子。想一口吞并我教,那也要看秋盟主有没有这个本事!”
“看来,一言不合,方教主就像强行抢走金玉鸦叉了。”重新把簪子收回怀揣之中,秋倓叹息着摇了摇头,指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道:“既然生意谈不拢,那咱们就来谈谈恩怨吧。如今方教主肆意屠杀我秋园中的无辜下人,意图夺走在下已经答应交由少林保管的金玉鸦叉,不知该如何向整个武林解释呢?”
没想到秋倓牺牲了这么多条人命,不过是为了让他彻底跟中原武林为敌,方临渊只觉得可笑,“既然秋盟主准备集合了所有门派之力围剿我教,那么本座只有奉陪到底!”
夸张地鼓起掌来,秋倓全然不惧方临渊眼中的肃杀之意,继续说道:“方教主真是好魄力。可是若是让沧爵的百姓们知道,即将成为他们新君的休泽王方临渊,居然是个嗜杀成性的魔教教主,你猜他们会怎么想呢?”他说着朝身后打了个响指,“方教主以为,还能瞒得住天下人多久?”
随着秋倓的示意,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站在灯笼的光线中,缓缓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素白清秀的脸来,竟是凤殷然府上的大丫鬟——风谣。
认出是她,方临渊不禁蹙了蹙眉头,“原来给殷然下离魂蛊的人,是你。”
“教主英明。”风谣掩嘴一笑,脸上尽是报复的快感,“可惜教主不该为了顾及侯爷,留下我的这条命。若是教主当日就痛痛快快的杀了我,侯爷也不会受今日的这份苦楚!”
“我是该早一点杀了你。”说时迟那时快,方临渊一抬手,斩思剑直取风谣项上人头,却被一直防备着他的秋倓堪堪格开。“殷然始终奉你为亲人,待你们极好,你就是这样报答他?!”
看着方临渊和秋倓生死相搏,招招不留余地,风谣却半点没有瑟缩畏惧,反而放肆的大笑起来,“我是对不起侯爷!但是害侯爷这般痛苦,都是教主你咎由自取!只怪你不肯高抬贵手!不肯放过我的孩子!从我喝下那瓶堕胎药的时候,我就发誓,定要让你,也尝尝失去挚爱的痛苦!”纷纷扬扬的雪花迷住了风谣的眼睛,几乎要把她眼中的泪水也一并冻住,“侯爷的大恩大德,风谣只能来世再报!可是方临渊,就算是做了鬼,我也会诅咒你无法和侯爷在一起!”她癫狂的大笑着,突然往一个死去的护院的刀刃上扑了过去,脖颈间的鲜血一下子喷射出来,溅作了一地雪中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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