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素有空的时候,他们就随便聊聊天,大多数时候苍天素还有些零星的琐事要处理,段羽就知情识趣地在一旁看着。
他骨子里喜动不喜静,但是当旁边陪伴的人是苍天素的时候,又总能奇迹一般地静下心来,段羽喜欢看他家准媳妇安安静静处理事务的样子,每当这个时候,房间里的气氛让他有种家的感觉。
他们拥抱牵手,亲吻对方,睡在同一张床上,早上晚上互道早安晚安,却很少进行肢体上过于亲密的接触。
苍天素更多得是把某项有利于身心健康促进血液循环加剧脂肪消耗的活动当作心情好时的庆祝活动,一种彼此增进感情的方式,他对于感官上的刺激享受一直采取蔑视态度。
除去偶尔对于自身魅力值的纠结,段羽对于现在的生活还是非常满意的,性只是一个小东西,爱才是一个大东西。
临近春暖花开的时节,苍天素结束了一天下来漫长而痛苦的随侍,恭恭敬敬朝着苍景澜行礼后离开,走过一片正在抽出新芽的柳树林,在池塘边上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对面站着的人,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三皇弟,好久不见了。”
自从上次两人交锋,他毫不费力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后,苍天瑞偃旗息鼓,夹着尾巴做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苍天素也有将近一个月没有看到他了,现在此人摆出一个专门在这里堵着等他的架势,苍国大皇子轻轻挑起眉梢,曳地衣摆处刺绣着的“海水江崖”锦绣顺着惯性向前轻轻飘荡了一下,旋即温顺地贴到主人身上。
苍天瑞脸上分明闪过几抹阴森愤恨,他远远站着,冷冷看着苍天素很长时间都没有出声。
景帝最近对被冷落了十几年的大儿子显示出了非常浓厚的兴趣,一应赏赐都格外丰厚,与之相对应的,自然而然略显冷落了两个嫡子。
朝中大臣的心眼并不是白长的,眼睫毛都是空地,自然察觉到皇上微妙的情绪变化,这导致刘家最近在朝堂上的地位简直如同滚滚长江东逝水,日复一日倾颓衰败。
苍天素并不在意这样失礼的举动,他可以原谅手下败将所有泄愤的愚蠢行为,这只会增加他作为一个胜利者的成就感,更何况跟这样一个蠢人计较,只会白白降低了他的格调。
“苍天素,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地方吗?”就在他等得有些不耐烦,打算直接迈步子离开的时候,苍天瑞毫无预兆地开口。
苍天素没有回答,说实话,他已经丧失了交谈的兴趣。苍天瑞充分证明了长相跟头脑没有任何关联,不知道景帝天天看着这张长得跟他有八分相的脸是什么感想。
他不出声,苍天瑞就自问自答:“我最讨厌你脸上的这种蔑视表情!就好像你天生高人一等,我们这些人你都不屑看入眼中!我每次看到,都想把你那张脸撕下来,丢到地上踩烂!”
“嗯,这个我倒是并不意外。”联想到余氏凄惨的死状,这句话的可信度在八成以上,苍天素深深看着他,倒有些不明白他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娼妇的儿子,下三滥的玩意儿,你凭什么看不起我?!”苍天瑞此话一出,跟在苍天素身后的那个被李泉派来给他领路的小太监恨不能把自己的耳朵割下来。
这样不要命的话,苍天瑞敢说,他还真的没有胆量听。
苍天素笑了一下,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萧索的清淡,近乎傲慢地俯视着苍天瑞:“你觉得我看不起你,你又做了什么能让我看得起的事情吗?”
世人都说苍景帝生性傲慢,目下无尘,苍天瑞在宫里宫外太监宫女眼中同样也属于鼻孔朝天的人物,然则很少有人能看得出来,苍天素同样有一种目空一切的骄傲。
苍天素对很多人都足够客气,不过客气并不代表尊重。他对苍天瑞之流也一直表现得很客气,不过却从来都不尊重;他尊重老弱病残,并不是因为他认为这些人值得尊重,更多的是因为他尊重自身的人格道德修养,愿意对弱者表示敬意。
苍天素真正尊重的只是有资格跟他站在同一个水平面上的人,他从本质上是一个精英论崇拜者,拥护着李宓口中的丛林法则和优胜劣汰法则,他赞同马尔萨斯主义、达尔文主义和尼采精英主义的说法,那就是人确实存在三六九等之分。
苍天瑞被他看似客气平淡实则满带着轻蔑不屑的话结结实实噎了一下,他原本就满带着愤怒而微微泛红的脸庞此时变得更加通红,雄赳赳气昂昂丢下一句“你会后悔的”,整个人就扑到了水池里。
“扑通”一声清脆响亮的水花声,跟在苍天素屁股后面的小太监被吓的三魂去了六魄,苍天瑞到底是苍国唯二的嫡子,皇后的心肝宝贝,净京的天气再怎么温和,初春时节露天池塘的水也能冷得让人腿肚子抽筋。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转而看向旁边能够拿主意主要是承担责任的人:“王、王爷,要不要救人?”
“我水性不好,要不你跳下去救人?”苍天素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轻轻一撩袍子,直接抬腿走人了。
“我?”小太监一指自己的鼻子,喃喃着低声说了一句“可是我水性也不好”,等苍天素都走过转角不见了人影,他才惊醒了过来,扯开嗓子尖声惊叫:“来人呐,快来人,三皇子落水了!”
苍天素离开得毫无顾虑,皇后的手段越发低俗粗鄙上不了台面了,这种幼稚低劣的栽赃手段也亏她能够想得出来。
他并不在意身上背上谋害幼弟的污水,苍家每一代这样的事情少说也能发生五六次,早就屡见不鲜了,更别说事情又不是他做的,到底还有苍景澜的近侍能够作证。
苍天素确实有恃无恐,以他现在的形势,就算不是一片大好、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人,在朝臣的眼中,也绝对没有愚蠢到在皇宫中把一个皇子推下池塘的地步。
身后传来嘈杂惊恐的叫嚷声,他并没有在意,而是停下脚步,侧身看向旁边低矮的灌木丛,无奈地叹了口气:“出来吧。”
初春的草木发了新绿,看起来确实比冬天时光秃秃的枝干多了几分生气,但是也绝对没有茂盛到能够遮住两个十一二岁少年的地步。
灌木丛抖了抖,泄漏天机的半截石青色的衣袖被主人懊恼地撕扯着,五皇子苍天璟六皇子苍天瑢满脸可怜巴巴的神情,排着竖队从里面钻了出来。
他们两个是景帝现有所有儿女中唯一的一对双胞胎,只可惜生母地位低微,连带着两个儿子也不得圣宠。
不过也不能把罪过都推到他们生母头上,自古以来,皇家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皇室中的男性双生子为不祥之兆,会导致国家动荡甚至土崩瓦解,皇帝不喜欢他们也情有可原。
至于景帝为什么没有在他们一生下来的时候就按照惯例把其中一个送出宫,或者干脆弄死拉倒,苍天素都没有探究的兴趣,那个男人抽风犯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的绝大多数行为都是不可理喻的。
距离果然能够产生美,苍天素一想到自己曾经傻乎乎地苦练雕刻工艺给苍景帝准备别出心裁的生日礼物,曾经一次次着迷似的不停回味他们短暂会晤时他每一个微笑每一次挑眉,乃至每一根头发的上扬弧度,心中又好笑又好气。
曾经的高深莫测褪色成了癫痫病发作,曾经的英明神武转变成了不定时抽风,曾经高高在上的神邸坠落凡尘,苍景澜身上被李宓以及苍天素本人强制性赋予的璀璨光环已经逐渐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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