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喜欢得紧!”何青赶紧陈恳地点头,深怕衣服被抢走一样。
不过何青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一进茶楼,自己一个乞丐被拦在外面很正常,而前面的人刚踏进里头,看也不看,咳嗽两声,门口的人就对自己点头哈腰地“请进请进”。到了雅间,像事先准备好一样,出来两个人给他这里量量那里看看,十几个人站成一排每人手上捧块布料,端坐在正位上的人用杯盖拨了拨泡沫:“挑吧。”那十几个原本站着的人立马矮了半截,给他弯腰端着。何青真是吓傻了眼,往十几个人一溜看了一圈,又看看端坐在正位的人,来来去去半晌,这才在韩邵晟快要皱眉的时候随便要了个黄的。
何青原本以为这最素的颜色应该不怎么名贵,但当何青要了十几个人又下去的时候,喝茶的人放下茶杯赞赏了声“好眼光”。等何青被推去洗了个光溜溜的澡,衣服拿来换好了,那人才悠然道:“这衣服都是用金丝线溜的口,领口的绣花自不必说,不错,有眼光。”说话简单,何青却呆了,他站在原地想了半天要不要把衣服给换回来,毕竟自己怎么受得了这么大的理,又想,不愧是皇帝,出手这么大方。
但一联想到这么间茶楼雅间里随便送人的衣服如此名贵,而外头自己的兄弟还在饱受饥寒,何青就觉得这衣服穿自己身上是对自己的羞辱。
韩邵晟看何青在那里坐着别扭的模样很看不惯,毕竟他习惯了身边的人对他言听计从,百般依顺,现在面前坐着这么个动来动去,像只猢狲一样的,就觉得晃眼:“要是觉得不喜欢可以给你换一件。”直截了当。
“不不,这件很好。”何青辩解,最后再抹平刚才被自己到处摸弄乱的袖口的貂毛,终于乖乖坐在那里了。
见何青这猢狲终于跳停了,韩邵晟这才双手击掌,随即,从偏房走进两个妙龄女子,进来以后又身后两个丫鬟模样的人给她们搬上圆凳以后离开。两个女子手里各拿着一样乐器,一把琵琶,一支笛子。在向韩邵晟点头示得到应允以后便坐下来开始奏乐。
韩邵晟听得投入,一只手放在桌上有意无意地打着节拍。
看韩邵晟的模样,何青知道他听得挺入神的,所以他也跟着算是享受地听了会儿,但那一会儿可以说一刻钟都没到,何青便又东张西望开来。
说句实话,不是何青不配合,而是这皇帝的嗜好真不是跟何青一样的。他一俗人,怎么听得懂这种宫里人听得东西。天方夜谭。
何青也不想打扰到韩邵晟的兴致,毕竟在何青的印象里,虽然大庆的皇帝没做过什么利民的大好事,但边疆的事情多少还是知道的,至少在何青的印象里这皇帝是个好皇帝,好皇帝就是累着自己幸福大家的人,所以皇帝来这种地方消遣一下,何青不能给这好人搅浑了,便独自玩起了摆在自己面前的水杯。
何青又拿过一个干净的杯子,将自己的一杯子热腾腾的水倒进去,又从这里倒出来,来来去去,凉了些,一口喝掉。拿过茶壶倒下一杯。
没错,何青的长项之一——随时随地能自娱自乐!
韩邵晟的生活节奏是很快的,每日早起准备早朝,之后便是在蟠龙殿办理公事,批阅奏折。几乎每个月只有那么很少的机会到杨府找杨老将军下上一盘棋就走了。
在宫里的日子无不是无聊透顶的,在韩邵晟还没有登上帝位的时候,相对现在自然是有更多充裕时间的,这样,便足够显得现在的日子是多么的无趣。
而昨日,为了两邦的关系,韩邵晟抛开所有公事来陪胡国的阿亚公主,偏偏做出这么大的牺牲,阿亚天性贪玩不按预先计划游玩,反倒失踪了,现在要花大量人力来找不说,韩邵晟的心里也平静不下这件事。韩邵晟是一旦无法平静心情就做不好事的人,所以已经浪费了一日的韩邵晟才会在紧接着的第二日再次准备出宫。
韩邵晟听着艺妓流水般的弹唱声,心情也跟着它慢慢平稳下来,阿亚公主的事渐渐在脑海里也开始有了些许的思绪,阿亚是北方马背上长大的姑娘,会武功,一般应该不会遇到什么意外,接着,韩邵晟在心里慢慢描绘着他与阿亚一起走过的地方,其中阿亚对哪些事物感兴趣可能被吸引过去……
闭着边想着,韩邵晟向两个艺妓坐的地方轻微地扬了扬手,曲子便戛然而止。与此同时,何青的游戏也接近尾声,只是一不小心,韩邵晟手一扬,曲子一停,茶水洒了出来,也无巧不巧地牵连到韩邵晟身上,紧接着,便是韩邵晟冰若寒潭的目光。
何青知道自己要死翘翘了,轰的一阵热往脑袋上冲,出于本能地用自己的袖口凑上去擦韩邵晟的,但韩邵晟格外嫌弃地在何青的衣袖要触碰到他的时候抽回手,接着,就有专门的人上来给韩邵晟处理。
只是衣服打湿了而已,何况那茶水已经不烫了的,但上来的人像伤了自己亲爹亲妈一样,狠不得身上割块肉下来,让对方的衣服瞬间变干。
而何青被挤上来的人挤兑到一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处在中间的韩邵晟的面部表情看来,这一切是如此的理所应当。但何青却不这样想,这只会让他觉得自己跟这些人的差距是有多大的,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何青是独自默默地离开的。
他料想皇帝是再也不要看到他了,何况他留在那里只会碍事,而事实上,何青再大条的神经也能感觉到,他本来就不该留在那里。
何青回到城隍庙,阿成他们都不在,那个游医躺在草垛上睡觉。看到何青穿得挺富贵地回来,也不惊讶,只说一句:“回来啦?”算打过招呼。
何青脱掉身上的衣服,换回自己的,明显这件衣服很暖和,一下换回自己的有些冷,但过一会儿也就好了。何青坐到他身边一起晒太阳,问:“程老伯怎么样了?”
那个游医给何青简单地讲了下程老伯的情况,最后指了指里面的一个角落:“正睡着。”
何青看了看手上的衣服,还留有自己的余温,放到对方面前:“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件衣服要么你拿去吧。”
那个游医看了眼何青手上的衣服,没有要的意思,拍拍裤子站起来:“这种衣服我是穿不起的,你帮我弄个住的地方吧,我叫旒彮,你呢?”
何青也同样看了看手上的衣服,那是皇帝送他的,但于他无关,本来就不该是他的。何青将它扔在一旁,跟着旒彮一起站着。
分明是素不相识的人,但何青却觉得,有种与生俱来的默契。
何青原本以为自己和皇帝的牵连将在这次以后完全再也没有任何瓜葛。自己活这一辈子,能进得了皇宫,见得了皇帝,何青已经觉得此生无憾了。
但偏偏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有人来到这个破烂不堪的城隍庙,将里头还睡着的所有人都吵醒了,扬言要找何青。
等何青睡意朦胧地眯着眼出现的时候,对方二话没说就上来两人将何青抬进一个轿子里。而何青仅存的印象里,那个带头过来的人就是皇帝身边的小李子,夜明珠的时候审他的人。
何青还没问清楚怎么回事,轿子就起了。城隍庙一庙的乞丐都很奇怪,阿成跟个什么一样,像何青要被绑了,急得要号召群众。何青赶忙制止,说自己跟他们认识的,阿成才没有血气方刚地做出什么事来。何青好言跟阿成说等自己回来会将所有的事一字不差地给他说清楚这才将这一条经的孩子安抚下来。
轿子抬着走的很急,速度快,也不怎么稳。
小李子在轿外加紧脚步跟着,何青掀开轿帘望出去,四周的街道一片昏暗,估计早上的太阳都还没亮过面的。
小李子边走边抱怨:“我的亲娘唉,您老怎么就这么不安待的,皇上封你个官容易么,第一天就没上朝的,找个城隍庙没想到在这头,恐怕现在满朝的文武百官都在等你了!”
“什么?!”何青以为自己耳朵聋了。皇帝要封他官?他不是只让自己给乞丐造房子么,怎么就跟当官挂上钩了?而且他不是也走了,怎么就给找到,还要去上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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