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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沈重笑几声低低的轻咳拉回萧铭川越飘越远的思绪，“伤势还未好么？”萧铭川皱皱眉，自从自己回了这小院，沈重笑便命人送来调理的药物，萧铭川的伤乃是沈重笑亲自动的手，自然有些分寸，弥月教本就善于制药，沈重笑调制的药物给萧铭川几日一服，已经好了大半，倒是沈重笑自己，心乱之下受了祁不胥一掌，气息混乱难理，兼之这几日也是心神不宁，他自己的伤反而没有丝毫气色。

沈重笑饮了碗里的红汤，祁红兰香温热舒缓，一口喝进胃里，直觉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其实这盛夏时节，本没有多少人会喝脾性温热的红茶，以前在神农庄时，到了夏天莫红轩的客人也少了许多，萧铭川自己都不时窝到君礼处出讨一杯虎跑泡出的香豆绿茗解渴，就算一些与自己相熟的茶客登门，萧铭川也泡了观音或是银针相迎。

不过现在萧铭川体内寒气未消，饮一些温热的东西也比较舒服，沈重笑本就极寒的体质，如今受了伤，更是整个人都不往外冒热气了。

沈重笑道了一声无妨，复又饮了新添的茶汤。

“莫非教主还想等伤愈之后，再去找祁大哥的麻烦？”萧铭川呆在这里数日，不见沈重笑有何动作，虽不冒进，却也没有退兵的打算。

沈重笑抬眼看向萧铭川，对面之人表情淡淡的，也看不出是何打算，沈重笑不答，只将饮尽的茶碗向萧铭川面前推了推。

萧铭川会意，又酌了一杯，才道，“我庄主既然已经有所动作，那不久后我二师兄便也会从苗疆回来中原，教主应该也听过蛊毒神医艾墨的名号，到时候邪毒一解，教主再无胜算，还不如趁早退回祁山西面，从此立盟修好不再进犯中原武林……如此不好吗？”

沈重笑将举起的茶碗又放了回去，却不再看萧铭川，目光深远却是透过了眼前景物看到不知名的远处。

“我不甘心。”

沉默许久，只说出这四个字，但字字沉音似有千百种委屈怨怼。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天真而坚定，为了心中所爱，义无反顾的踏上千里异乡之旅，然而那个她爱着的地方，爱着的人又是如何回报她的？累累伤痕斑斑血迹，再没有神采飞扬再不会撒娇放肆，回来的只有一具凉透了的尸体，尽连只字片语都不曾留下半句。

叫他这个一教之主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叫他这个一家之长怎么放得下这个仇？

沈重笑就这么坐着也不再饮茶也不再说话。

萧铭川呆愣了一会才想起李晴夏告诉自己过的，那个死在中原的沈重笑的妹妹，他虽从未与之谋面，但从沈重笑的神情中仍能体会到那个女孩的美好，她让一个冷漠淡然的人为她委屈不平，甚至敢于与硕大的中原为敌。

“你……你那妹妹叫什么名字？”萧铭川试着开口，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就没有什么亲人，也不曾真正体会过生离死别，他不知道沈重笑现在的心情，也就无从安慰，但是那个女孩的死与祁不胥又有什么关系，与这整个中原武林又有什么关系，就因为一句不甘心，祁山上下人心惶惶，江湖武林血雨腥风。这些想法却是不敢说出来的，他已经被沈重笑阴郁的气息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沈重笑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看台上的茶碗，似是在回忆，又出神片刻，萧铭川以为沈重笑要发怒或是不会理会他的问题，沈重笑却悠悠吐出口气，开始讲起那个埋在心里的故事。

那个叫沈重悦的女孩，二八芳龄活泼可爱，本就是弥月教老教主掌中明珠宠爱有加，小丫头便有些恃宠而骄不把教规放在眼里，她那么开朗那么充满好奇，一块小小的沙漠绿洲怎么留得住那颗飞扬的心，沈重笑那时也是年少，但武功已小有所成，便带着妹妹跑出西域戈壁沙海，来到繁花织锦的中原。

他清楚记得那日冬雪初霁冰雪消融，许昌城中杨柳拔丝，迎春的祭祀热闹非常，沈重悦从未见过这样的美景这般的热闹，简直乐不思蜀全然扑入这大千世界再不能自拔。也是那日，小女孩见到了意气风发的新任武林盟主，那时的祁不胥不如现在成熟稳重，却又有一番江湖英杰的风姿卓卓，众人景仰爱戴。生在西域的女孩没有中原闺秀诸般礼数，便硬是挤开人群，跑到对方身前，对那人说，我喜欢你。

也许那时追求风华正茂光彩迷人的祁盟主的姑娘们实在太多，那人以礼相待，再转身可能就忘了还有这么个异族小女孩有说过喜欢自己。

但是沈重悦却一心一意喜欢上了，后来就算沈重笑不陪着，她也时不时就往中原跑，那时候中原武林新老更替动荡不安，整个东虞朝也是外敌环肆动乱不断，沈重笑几次劝阻，这倔强妹妹充耳不闻，还是一次次往中原跑，那里似乎拥有的吸引力。沈重笑不相信祁不胥真有如此大的魅力，他只记得最后离开那次，沈重悦说，我要去帮他。

西域小族原本与世无争，她却只身一人潜入匈奴人军营，仗着自己异族摸样蒙混过关偷取军情，单骑冲出重围要将情报送去给留守镇北军中的祁不胥。

军情送到，自己却是已经重伤难治，芳华年岁香消玉殒在异国他乡。

“可是，那祁不胥至今仍不知当年大胜都是因为她，叫我如何能不恨。”那个女孩为了他深陷险境最后付出了生命。沈重笑语气平静，眼神中却隐隐带了杀气，一阵恼怒，又牵扯到了伤处，低声咳了两下。

怪不得沈重笑要抓祁不胥所爱之人，便也是要他体会这诸般痛楚。萧铭川自嘲，果然自己无德无能，又怎么可能与这样重情重义的女子相提并论。

“我要这中原武林，这盟主之位，就是要送与悦儿陪葬！”

TBC

☆、这块土地

“你打不赢祁大哥的，还是就此住手吧。”萧铭川忙又为沈重笑倒上茶，递到面前帮他顺气，沈重笑又咳了两声，接了茶碗饮下。

“我已下令全教，五日后应战，哼，就算我现在要住手，怕是也来不及了，那些武林人士早就开始在前山断裂处架起过梯，不日也将攻打我的行宫，这番争斗总要有个结果。”沈重笑说罢一挥手，示意萧铭川莫要再谈论这事。

萧铭川只好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两人对坐再无多话，各自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中。

这几日萧铭川都没有再看到沈重笑，想来应该是在潜心疗伤。然而五日时间过得极快，萧铭川听到正殿外金戈之声匆忙跑出来，这武关行宫的正殿中已经聚满了人，江湖中人正与弥月教众打的难分难解，祁不胥和顾冯惜一路拼杀已经来到大殿正中，两人并肩而立，两把剑尖同时指向立于大殿深处的沈重笑。

萧铭川是第一次看到祁不胥与人仗剑比肩，在他心目中的祁大哥，永远是高山仰止的，由着别人敬重和钦佩的，从不曾想过，他也会与哪个人携手共进，如今那个也不比自己大上许多的青年一脸意气风发，站在祁不胥身边，端剑的手稳如泰山，下垂的眼角因为这样的肆意而飞扬起来，萧铭川突然有些明白了祁不胥的选择。

有这样一个人不将至上的武林盟主当做敬畏的对象，在顾冯惜眼中，祁不胥再是武功高强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一样需要有人与他并肩作战，甚至于，顾冯惜觉得，在有些必要的时候，自己还可以保护一下祁不胥，这种心情，祁不胥在任何其他人身上从来没有体会到过，毕竟他是武林第一，谁还会想要去保护他。

萧铭川看着那两人攻入人群，直冲沈重笑处而去，沈重笑负手而立，状似漫不经心，萧铭川一颗心提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为谁担心，那边祁不胥抢前一步已经与沈重笑交上手了。

沈重笑旧伤未愈，交手数招渐渐落了下风，祁不胥一柄看似朴实无华的长剑划破空气，发出阵阵剑气，御莲剑法的幻像光影交错勾画出一朵层叠开放的睡莲，一层层扑面而来，乃是江湖少有不杀敌只克敌的剑术。沈重笑被剑影网住摆脱不去，心中一横，运起周身至寒真气衣袂无风自动已将自己围住，两人一攻一防僵持起来。

沈重笑知道自己如今功力受制，断然支撑不住这连绵剑招，强提起所有内力要与祁不胥来个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