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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年一直知道他眉目清秀，但是却被那傻气完全遮盖住了，甚至连好看都算不上，但是现下，却仿佛雕琢出的玉石般清贵雅致，配合着秋天万物盛到极致又开始颓败的景象，让人说不出的心悸。

三皇子慢慢在院里坐下，也不说话，也不动，就这样静静坐着，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一直到暮色四合，有婢女来找他，才把他带回屋里去。

康年继续探查，他的能力还是时灵时不灵，只能附身于一些小动物身上，时间倒是越来越长了，每次出来，他简直都不想回到地牢中那具臭皮囊里面。不过他大概弄清楚了自己被囚禁的地方，离京城不远的一处庄子中，以前是二皇子的产业，二皇子死了，落到谁手里自不必说。

康年在下人们的议论中，听到的说法是因为那天晚上三皇子受到了刺激，反而清醒了，康年只在心中冷笑。

然而，三皇子虽然不再痴傻，但也远远算不上聪明，现下府中的仆役，多是宫中指派下来的，其中也不知道夹杂了多少各方的探子，表面上对他恭敬，其实底下顺手牵羊，浑水摸鱼的事情没少干，但是三皇子就像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般，下人再怎么折腾，他也默默忍受了。底下人议论他，他也只做不知。朝中有些有心眼的来拜访他，他说不到几句话就没词了，然后便愣愣坐着，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有每天一次进宫去探望老皇帝，是他必做的，风雨无阻。老皇帝也和他似乎十分贴心的样子。

康年暗中跟了他好几天，然而他在独自一人时，也是丝毫不露破绽。似乎他唯一的爱好，只是静静坐着看风景。

一日，他依然坐在院中石凳上，不知道看向何处，夕阳斜下，晚风拂过，已经有几分寒意。突然间毫无征兆地，他眼中的泪水就滚落了出来。

康年一下子呆住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他是哭了，三皇子哭得很安静，只是低着头，泪水一滴滴落到衣襟上，晕开小小的水渍。

寻找他的婢女过来了，一见他的样子，立刻皱眉喊了起来：“呀，三殿下，你这是怎么了，若是奴婢们伺候得不好，说便是了呀。”

三皇子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道：“没什么……”

那婢女缓和了语气道：“殿下，外面冷，进屋去吧。”

三皇子点头，却不起身，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如果他也在……便好了……”

婢女等得有点不耐烦，顺口问道：“你说谁？”

三皇子沉默了片刻，道：“以前他常常带我在这里玩……”

婢女吓了一跳，连忙道：“殿下，不是说了么，不要提以前的事情了，快进屋吧，奴婢给你端碗白玉芡实粥来。”

三皇子听话地起身走了。康年愣了一会儿，心里也有些波动。他想着，三皇子突然开窍一事虽然可疑，但毕竟他才十七岁，之前又都是在他和珍妃眼皮子底下的，怎么可能去发展势力，还翻出这么大的波澜来，看来这事儿还是在大皇子那边。

康年监视了大皇子几天，还真发现些蛛丝马迹，老皇帝一看就是苟延残喘的样子，却又拖着不死，大皇子那边是越来越焦急，加上三皇子居然清醒了，虽然也是个没有战斗力的废柴，但是还是让他堵得慌。

康年观察这个哥哥，也有五六年了，大皇子脑子不坏，也颇有几分才干，但是脾气急躁，一直以皇长子自居，把二皇子斗倒以后，更是觉得那个位子就在屁股底下，只等自己坐上去了。

这几天，康年发现大皇子府上养着很多谋士，素质良莠不齐，有少部分见大皇子已无人能压过他的风头，便有些沾沾自喜起来，嘴巴不严的，酒醉之后就大放厥词，虽然大皇子知道以后火冒三丈，立刻把人处理了，但是流言蜚语却传遍朝堂内外，再加上，月圣母教的动乱刚刚压下去，民间也是满目疮痍，大皇子忙政事都忙不过来，但落到有心人眼里，便是个“篡逆”。

☆、第 11 章

康年观察了几天，心中暗暗着急，再不行动，他在地牢里的身体就要不行了，十几天没有任何光线，水，或者食物，他已经完全是形销骨立，奄奄一息。康年不知道那身体挂了以后他能去哪里，如果变成一只畜生那也太惨了。

终于机会来了，东北地方活捉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雕，展翅足足有七八尺长，威猛无比。那时候这种东西都叫祥瑞，是要进贡给皇帝的，但是大皇子看见以后爱不释手，决定先带回府中把玩几天。老皇帝眼看时日无多，这位就是妥妥的未来主上了，礼部官员当然点头哈腰地把白雕送去了大皇子府上，也没报给老皇帝知道。

那雕颇通人性，训了几天就能听懂简单的口令，大皇子愈发喜爱，链子也不怎么栓了。康年使了好大一番劲儿，才到了白雕身上，立刻振翅高飞，往宫里冲去，一路上故意往人多的地方飞，好多百姓还以为见到白凤凰了。

康年直奔老皇帝寝宫，吓得宦官宫女们四下奔逃，康年落在老皇帝寝宫屋顶上，尖声悲啼，惊动了整个皇城。

老皇帝这几天身体好了些，虽然是回光返照也说不定，但是听说了这事，也忍不住让宫人将他扶起来出去看看。

康年一看老皇帝出门了，立刻飞下来，对着他长鸣三声，在空中舞蹈一圈，本来想更传奇一点一头撞死的，但是他担心自己回不去，也就算了。

乘众人目瞪口呆的时候，康年赶紧远远飞走了。

第二天，果然老皇帝得知白雕的来历后大发雷霆，直斥大皇子“目无君上”，这已经是很严重的话了。没几天，又查出来一同送去了大皇子府上的，还有今年新贡的南海一等珍珠几十斛，蜀锦几百匹，武夷大红袍若干等等，都是下面进贡的官员特地匀出最好的来拜山头的。老皇帝这会是真的火了，直接圈禁了大皇子。

康年对这种在权势顶峰几乎坐了一辈子的中老年男性很了解，那真是容不得半点别人挑战他的权威，看起来再亲和那也不过是个面具。而且年纪越大，越是疑神疑鬼，当年□□□□不就也是这样吗。

剧情这下急转直下，满朝都伸着脖子等着，看这些个皇子都被老皇帝像刈韭菜一样刈完了，这皇位谁来做呢？

康年寻思着这也该发现自己被关着了吧，可是又等了好几天，还是没动静，康年想完了，该不会大皇子存了心弄死他，已经把所有证据都打扫干净了吧。

老皇帝那还对自己存着疑心，是不能贸然求助的，自己之前在京城又势单力薄，想来想去，竟然只有那个傻子还能一用。于是他又找个机会，变成一只老鼠，叼着自己的发簪放在自己以前用的书桌上，一旁正好有一本奏折，写了一半，还是那天晚上自己被叫去皇宫之前留下的。开头是臣XX启：叩请圣裁。康年将那本奏折摊开和发簪放在一起，暗示自己的事和皇室有关。

第二日，三皇子起身照例无所事事地闲逛发呆，到书房的时候，看见书桌上的发簪，一下子愣住了，他冲过去，拿起那支发簪仔仔细细看着，又盯着桌上的奏折，久久一语不发。

看他的态度，康年突然觉得自己完全想错了，如果……如果……

突然，三皇子轻笑起来，那笑容越来越扩大，也越来越扭曲，他一掀桌子，上面的笔墨纸砚滚落一地，他又四处推倒书架，厚重的书籍砸在他身上也浑然不觉。

巨大的响动惊动了外面的人，立刻就有一队身强体壮的侍卫来将他死死摁住，丫鬟们惊叫着三皇子失心疯了快请太医，康年缩在角落里，心里一片冰凉。

三皇子是如何隐藏得这么深的，他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这些年他能一点马脚不露，康年已经无法去想，他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觉得刻骨地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