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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母不敢再说话，勉勉强强喂康年吃饱了，便退下了。

康年百无聊赖地做了几个月婴儿，慢慢从周围人的只言片语中明白了现在的情况：珍妃死于难产，同一天老皇帝驾崩，三皇子很快即位。一个多月后从京郊某处发现了他的尸体，已经死去多时了，新皇因此震怒，清洗了好大一片人。

而他就是珍妃留下的那个孩子。新皇诸事缠身，未曾探望过他，但也未薄待他，只可惜，他这个唯一剩下的小兄弟先天禀赋不足，拿现代的话说，就是个脑瘫患儿。

真是……康年无语了，就好像在玩一个越来越糟糕的游戏，还不能退出。

他也想过干脆绝食而死，但是谁知道他又会投生到哪里去，好歹现在他不愁吃穿，还是静观其变吧。

大概六个月的时候，前三皇子，现在的皇上来看过他一次。说实话，虽无苛待，但日常待遇比康年是四皇子的时候不知道差到哪里去了，他又先天不足，看起来比一只小猫小狗尚且不如。

皇上只是匆匆看了他一眼，问了嬷嬷几句话。康年却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个清楚，他原本生的俊美，峨冠博带，长衫广袖，再加上上位者的倨傲，让他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再也找不出当年那个畏畏缩缩的傻子的样子。

这几个月里，康年愤怒过，伤心过，但一切回归平静之后，他不得不承认，三皇子是个极其强大的人，光是假装痴傻的这份心机就无人能敌，他只是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做法而已。

换个位置，康年自然做不到他那样心狠手辣，但也必然不能成功，就如同他现在这样，已是输了。

虽然如此，但心中对他的反感无法消除，他扭动身体，假装哭了起来，成功把他赶走了。

☆、第 14 章

接下去的日子里，康年除了好好活着以外也并不能做什么，一晃五年过去了，康年又长到了他当年穿越来的年龄，然而大大不同的是上辈子他聪明伶俐，母妃身居高位，万千宠爱俱在一身，这辈子他五岁了还几乎不会说话，身体也十分虚弱，汤药成天流水一般地灌下去，也丝毫没有作用。皇帝有空会来看看他，但是他一直很抗拒，皇帝来得也就越来越少了，最近已经小半年没出现了。

这小半年之中，虽然在深宫之中，康年也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北边西边一直有蛮族建立的政权虎视眈眈，老皇帝和老皇帝的爹都不善经营，更被几个儿子斗来斗去大伤元气，内忧外患，这个王朝说是气数已尽也不为过。

康年心中着急，想来想去，即使再不待见皇帝，也得想办法离开这内院，探听一些消息。

正好皇帝中秋设宴，除了后宫有身份的人以外，受倚重的大臣也会来，往年这些活动康年都是推掉的，今年他终于穿上那重死人的礼服，由乳娘抱着去了。

皇帝孝期后就迎娶了朝中重臣的女儿为后，这些年也陆陆续续纳了些人，但是传闻帝后不和，一直无所出。

康年仔细观察，虽是歌舞升平，但处处透出一种焦虑的情绪，宴至一半，突然有一名大臣冲上皇帝所在的高台，叩头不止，恳请皇帝废除新法。

周围的气氛一下凝重起来，皇帝刚开始还按捺着，那大臣越说越激昂，甚至涉及到当年夺嫡之事，皇帝大怒，让人把他押了下去，好好一场中秋宴也毁了。

康年听了一会儿，皇帝的新法，出发点是好的，这个国家，再不变革真的要灭亡了，然而新法触动太多豪族利益，那些豪族占据各地，阳奉阴违，倒行逆施，以皇帝目前的能力远远不能动摇他们的根基。

然而这些新法，确实一针见血，要是换了其他皇子，绝无这样的眼光，康年虽然心中明白，却也未必有这份果敢。

康年远远望着皇帝，发现他清瘦了很多，假装傻子的时候，他不开心，现在天下在握，他还是不开心，康年想起来他才二十多岁，他活得真的很辛苦。

又过了一年多，新法果然失败了，大部分条例都形同虚设，毫无用处，边境上的形势也越来越糟，皇帝顶着压力倾一国之力西征，五月份大军出发，结果拖到了冬天，边疆苦寒，百万大军荡然无存，蛮族长驱直入，一直打到黄河边，过了河便是都城。

剩下唯一的选择就是迁都，其实说是逃亡也不为过，皇帝几乎是最后离开的，康年以为以自己的地位，会不会在半路被离弃都是个未知数，不料皇帝竟然钦点他和自己共乘一车。

康年身体很弱，基本上只能躺在车厢内的软榻上，皇帝在车厢前隔开的临时书房中处理政务，其实说是共乘一车，两人见面的时间也不多。

一日皇帝难得来到车厢后，挑起了车窗向外张望，前面和后面的车队仿佛长得无止境一般，他看了半晌，突然转头对一直在身后伺候的大太监道：“你看五郎，像不像云王？”

大太监也是宫中的老人，一听这话马上就跪下了，皇帝笑笑道：“无妨，尽管说便是。”

大太监抖抖索索地回答：“自然是都长得像先皇……”

皇帝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良久喃喃道：“现在连一个能和朕聊聊他的人都没有了。”

康年心中有所触动，抬眼看他，皇帝也正好看过来，微微笑道：“这看人的样子也像。”

康年曾经怨恨过他的所作所为，然而这一刻才真正原谅了，因为他突然明白他给自己施加的惩罚在这些年里从未停止过。

☆、第 15 章

迁都到南方后，又过了五年。新都的宫殿自然不能和旧都比，宫中人手也缩水不少，比之前的一半还不如，皇帝本来就不是个贪图享乐的人，但带来的后果之一就是——康年和他简直是天天见了。

皇帝下令将他带在身边教养，康年刚开始还非常别扭，但后来也就习惯了。皇帝是一个非常高瞻远瞩的人，没有一贯礼教的约束，有些想法简直惊世骇俗，他将康年当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有些话便只对他说，康年作为一个现代人，自然不会觉得他的想法出格，时间久了两人竟然有些忘年交的意思。

康年暗暗感叹，之前二十几年，自己真的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两人过去说的所有话加起来，都没有这几年中随便一天多。

之前的皇后在迁都路上得病去世了，皇帝到南方后就迎娶了当地的世家贵女为皇后，但两人关系一般，很少见面。宫人都暗传皇上意属康年为皇太弟，由此也引发不少捧高踩低的闹剧，康年冷眼看着，心想大家都是沉船上的老鼠，为国尽忠不尽忠的也就罢了，这还为了些蝇头小利挣来挣去的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