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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有多少个孩子,听到可以再次为人父,激动的心情还是在所难免的,“三个臭小子已经够让咱们头疼了,这次如果是个漂亮乖巧的小公主就再好不过了。”

容槿笑道:“这个孩子倒是真的很乖巧,一点不闹腾,大约还真是个女孩子,如若不然,也该是个谦逊温润的男孩。”

“咱们的孩子总该不会错的。”南宫静深可是个一点不懂得谦虚的父亲。

翡翠在廊下新绣一个并蒂莲花的床帏,抬头看树下两人并肩而行,不时有轻松的谈笑声传过来,她对身边的两个小侍女说道:“不知道皇上和王爷在说什么好事,有些日子没见王爷这般开怀了。”

景平九年二月,皇次子南宫谦止也就是后来的温亲王在坤仪宫出生。

同年九月,阙九湛带着已经满三岁的两个女儿离开大宁启程返回西陵,从那以后,阙九湛的名字很少再被人提及,此后又过三年,西陵的商户杜家借助两国边境互市通商之便,迅速崛起,成为西陵首屈一指的富商,当家人名唤杜渔樵的纵览大局,眼光精准,每每出手,均有获益,之后负责皇室的民间采办,成为西陵一等一的皇商,有了朝廷的庇护,杜家一时风头无两,商铺遍及西陵各地。杜家悄悄崛起的同时,另外地一个曾经无比荣耀的家族却悄悄没落了,佑安十三年,也就是大宁历景平十四年,淳于忌返京途中,被人伏击身亡,后淳于冉辞官远去,行踪成谜,淳于家主家后继无人,日渐式微,终至没落。据西陵史书记载,元帝一生共育有两位公主两位皇子,均为一母所出,这位娘娘生前虽享尽专房之宠,但奇怪的是没有得过任何封号,元帝过世之后,帝陵与顺帝的紧邻。后世有人猜测,元帝登基之初独宠侍君阿九,致使阿九遭宫中妃嫔嫉恨谗害,终致早逝,这才有了后来对这位娘娘的格外珍视,不轻易示人前。

景平十年夏,皇上准了户部尚书罗敬文关于赋税变革的法子,在全国范围内逐步推行新的赋税征收之法。景平十一年春,容亲王奏请大兴天下水利,时为工部侍郎李佑主持此事,此事耗费巨大,不少朝臣顾不得得罪容槿,联名反对,但此时容亲王府已在朝廷经营数年,根深繁茂,不易撼动,容亲王一手提拔了不少青年才俊,苏相已然倒戈过去,皇上言辞之间对这位容亲王又颇多倚重,更加助长了容王府的权势。所以当容亲王不顾一众朝臣反对,力主此事时,其他人也真的无法逆转,当时不止一位御史参奏容亲王的秘本,大意都差不多,容亲王手握大权,结党营私,独断专行,它日若起异心,国之大害,皇上宜早作决断。民间亦有不少流言,对容亲王的强势专断颇有诟病。

从景平十一年起,大宁的水利兴修持续了近二十年,耗费了大宁几乎四分之一的国库收入,后世也有陆陆续续的修建,但坚实的基础却是在这二十年中打下的,工程修建完工以后,沟通了南北水系,方便了水路交通,各地的商贸往来更见频繁,最重要的是这些水利工程灌溉了从丹北到蕴南的大片荒原,为大宁增加了数万亩良田,在很多年后,历经诸项变革的大宁,国力大盛,一跃成为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时,后世的人开始感叹那个早已经远去的王爷是多么的高瞻远瞩,计谋深远。

景平十一年临近末尾的时候,当朝唯一的公主南宫青止出生,她也是景平帝和皇后最后一个孩子,此后皇室再无所出。

景平十二年三月,皇上在瑶光殿为青止公主举行了盛大的百日宴。

当夜。

“小槿,今天是什么醒酒汤啊?怎么喝完了头感觉更晕了?”南宫静深揉着额头靠在床边,喝过小槿亲手端来的醒酒汤,让人只想打瞌睡。

容槿将喝干的药碗递给下人,扶南宫静深躺下,“和往日一样的,只是加了一点安眠的药草,晚上可以睡得安稳点。”

这句话原也没什么错处,可南宫静深总觉得哪里不对,不疑有它,他握住容槿的手,笑道:“小槿,你看今天咱们的青止表现多好,瑶光殿里那么多人,她一点都不怯场,咱们的青止以后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公主。”

容槿坐在他身边,说道:“青止这么小,哪里能看出什么来,了不得什么的,我也不奢望,只盼望着她品行端方,能快快乐乐长大,然后为人妻,为人母。”

“青止才三个多月,你想这些太早了,孩子以后你慢慢教就是了,你教出的孩子总不会错的。”

容槿道:“景止和行止今年十二岁了,是非对错是能懂得的,我也不是十分担心,就是宁止,他还不到六岁,谦止也才三岁,青止就更不用我说了,他们这样的出身,众星拱月一般,身边不缺人巴结逢迎,加上宫中子嗣不多,老祖宗和母后那边肯定也会颇多宠溺回护,你就不要再骄纵他们了,我还是那句话,孩子长大后能有大的作为,我为他们高兴,如果没有,我也不在乎,但他们如若失了品行,这是我不愿意的。你要时时约束告诫。”

眼前的景物时断时续的,意识即将要沉入无边的黑暗,南宫静深甩甩头,勉强打起点精神对容槿道:“小槿,你今天是怎么了,累了一天了,先歇下吧,有话留着咱们明天再说。”

容槿微抬头,眨眨眼睛,“不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要回临央去了。”

“临央?”眼皮沉重地不像话,南宫静深努力了好几次才睁开,他这才注意到容槿一直穿戴整齐,一副随时准备出发的样子,“临央出了什么事,你这么着急?”

容槿没说话。

“那什么时候回来?”现在老容亲王和皇伯父常年住在临央,小槿每年都回去几次,他从不曾阻拦过,为什么这次这么突然?可他已经没有更多的心思考这些,黑暗正在慢慢侵蚀着他仅存的一点清明。

“以后就不回来了。”

南宫静深皱眉,伸过去的手落了空,“你说什么?小槿?”

容槿躲过他的手起身,居高临下望着他,千种情绪,万般心思,重重的沉淀下来,眼中只剩了一片淡然,宛如第一眼相遇时陌生的淡然,“父亲们犯下的过错,我已经尽力弥补,虽然不知是否能抚平你的幼年丧父之痛,但十三年的时间,五个孩子已经是我能做到的全部。”世间哪有什么一见钟情?如果开始是因为不知情而被蒙在鼓里,那后来的种种迹象表明,南宫静深恐怕早就想找容王府报杀父之仇,我不杀伯仁,却不能否认伯仁是因我而死。“你恨我父王,也恨我爹,是他们的原因,才致使瑜亲王为大长公主所胁迫,最终战死在北疆。”

“我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意外的,南宫静深很平静,没做任何辩解就承认了,知道父王过世真相的时候,他恨皇伯父,也恨容熙,可皇伯父对他有教养抚育之恩,他不能下手,所以他多年来暗中筹谋,隐而不发,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找容熙和南宫溪岚为父报仇,初见那日,他便知道那个青衣少年是容王府的世子,那天陡然失序的心跳是一刹那的心动还是预感到大仇即将得报的兴奋,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他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容熙知道自己最疼爱的世子被自己压在身下会作何感想,暴跳如雷还是备受羞辱?可笑的是,在瑜王府的日夜相处中,先陷下去的反而是自己,也许从一开始,报仇只是自己给自己找到的一个接近和得到容槿的借口,要不然他怎么去面对九泉之下受尽逼迫而死的父王。“喜欢上的你的时候,我就决定放弃向你父王复仇。”

“我知道,只是想在离别前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你以后也不必忧心这个,承你多年照拂,今日一别,各自珍重。”容槿说完,不再多看,已然准备离开。

“小槿……”南宫静深用尽所有的力气,但喊出的这一声却极其微小,并没有传出多远,再看去,保持着挣扎的姿势,但人已经撑不住昏睡过去了,所以他没看到容槿再次回转。

“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就什么都好了,以后好好活着,好好照顾孩子长大,连着我的份一起。”容槿在床边坐了良久,知道窗外再三传来提醒的暗号,他终于起身,他亲亲南宫静深的额头,“多年前我要走的时候,被你强留了下来,这一次,老天也留不住我了,我走了,静深。”

容槿乘轿子离开泰和殿,意料之外又有些情理之中的看到外面停着一架马车。

“请王爷换轿上车吧。”马车外等着的是太皇太后宫里的苏桃娘。

“见过皇祖母。”

“进来坐吧,哀家送你这一程。”太皇太后北向而坐,前面摆放了一张炕几,上面茶具一应俱全,见容槿过来坐下,太皇太后提手边的热水新冲了一杯推给他。

容槿接过来,“更深露重的,偏劳皇祖母走这一趟了。”

“无妨,你喊了我这些年祖母,哀家也没什么可送你的,你临走之前,给你个明白话总是可以的,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马车行在青石板道上,骨碌碌的车轮声在这深夜寂静的宫室中传出去很远,“我以为皇祖母今个儿答应代为抚育青止的时候就明白了我的决心。青止是个女孩,留给静深身边教养,总有些不便之处,以后还要劳烦皇祖母和母后了。”

“既然不放心孩子,为什么不留下来?”太皇太后探究的目光落在容槿的脸上。

“我本性疏懒惯了,勉强自己留在宫中这些年已经是极限,趁着现在还算年轻,还可以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往后年纪大了,想走也不成了,这辈子就搭进去了,况且我想着五个孩子应该多少可以弥补些太皇太后,太后和静深失去瑜王爷的痛苦。”

容槿的理由听起来合情又合理,太皇太后还真从里面找不到漏洞,除了诧异他的决心之大,明明该是最舍不得孩子的人,“青止是哀家的曾孙女,是大宁的公主。”或许这就这么一个公主了,“哀家自会护她周全,如果一日哀家故去,总还有你母后他们,你且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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