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云重随口便道:“照亚父这么说,每州各选一个就齐全了,省了多少麻烦。其实我既得了宗赫,便也够了,若非我朝祖制如此,我又何须左一个右一个往后阁里头塞人。”
凌铮虎了脸,对褚云重态度如此漫不经心很是不满,沉声道:“国之大典,岂可随便?再者说了,难道后阁诸位只负责帮你暖床的么?祖宗制度,本意便是要皇帝与后阁侍郎侍君之间,比前朝文武官更有紧密的联系、信任的关系,以便托付那些监察、督管、稽核之要务。若是后阁羸弱,前朝势胜,皇帝也难掌控朝堂,所以一朝入选的,都将是皇帝未来的得力臂助。感情么,只不过是皇帝维系信任的手段,也可以慢慢培养。”
褚云重嘿嘿笑道:“亚父所言,我自然明白。但亚父亦深知我此人死心眼儿,既有了宗赫,难免冷落了其他侍郎,怕你将来在我耳边鸹噪,我这可算是丑话预先说明在前头,勿谓言之不预也。”
凌铮其实挺欣赏儿子这种期望重情于一人的心意,但问题是这种心态于皇帝而言十分扯蛋,非常不利于后阁维稳。更何况他每每所谓的“专情”,却不长久,爱时热烈,弃如敝屣,十分没心没肺,如何不叫人头痛!
因此,虽心里极不赞同,却也勉为其难地道:“感情与宠幸,本是完全不同的二码子事儿,皇帝应该懂得权衡之术。但孤亦非不近人情,你既与宗赫相处甚得,孤也不会逼着你去临幸其他新入阁的侍郎们。左右才入阁,侍郎们也年轻,头两年正是栽培好苗子的时辰,课业是一等要紧的。即便暂无宠幸,也须皇帝不要太过冷落他人,无论你喜欢不喜欢,只要有能耐,将来都是可用之人。”
“些许小事,儿子省得了!”凌铮一番苦口婆心,褚云重听来却十分不耐,这些道理他如何不懂,从小到大,听了没有千遍,也有百遍。
凌铮瞪他一眼,“这就要说到正题!后阁毕竟名位有限,入阁之初须谨慎择之,尤其是要挑那聪明正直、品行兼优的,相貌倒还在其次。”
褚云重岂听不出凌铮最后这话的意思,还不就是说宗赫长得祸国殃民么!不过话说回来,亚父自己,不也长得天怨人怒的,难道还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因此便只点头,微笑不语。不过心里倒还腹诽亚父矫情,其实各州县亦是一层层选上来的,但凡有资格进京城的,相貌哪里又会差了。
凌铮见他点头应了,便又嘱咐道:“又则,皇帝后阁入了新人,也莫忘了旧人。都是跟了你多年的人了,不可叫人寒了心。到了殿选那日,或是升一升他们的品级,或是抬一抬阁,都使得,好教大家都欢喜,亦增祥和之气。”
一想到之前的旧人,凌铮唯有叹气。尤其是谢仲麟,总觉得有些亏欠了这孩子,毕竟他跟皇帝最久,却最不得意。要不是那段时日自己忙于政务,未曾关心皇帝起居,但凡自己花些心思点拨他一二,又何至于让两个孩子闹成这般几乎难以挽回的地步。
褚云重这回却不依了,只皱眉道:“论品级谢仲麟已至宣奉,又居天章阁主阁之位,八阁之中天章最尊,还能怎么升,难不成赐他入住紫金光华殿?凭什么呢,他又没什么了不得的大功劳要我这么供着他!有朝一日我心许之人入主紫金光华殿,难不成还要和这样飞扬跋扈的人共处一殿?”
他所说,其实倒也一点没错。紫金光华殿历来便是尚君所居的正殿,别有特例,也只会是皇帝特别宠爱之人才得赏住。便是凌铮当年,在未升任尚君时,亦只入住金昭体元殿。便是如此,这在后阁之中也已算是非常难得的恩典了。
但凌铮却不以为然,道:“你身为帝王,该分清主次轻重,无论是前朝后阁、家事政务,皇帝个人感情都是末等次要的。想那仲麟终究是得用之人,经年出阁办差并无差池,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帝当有容人之量,用人之道!”
“既是这么说,那想必亚父当年被父皇钦点为尚君,也只是因为差使办得好的缘故了?!”褚云重一时急了,这些话未经深思便脱口而出,只是说出来后,却已是来不及后悔。
如遭重锤一击,凌铮脸上顿时变了色,张了张口仿佛想要再说些什么,半晌,终是没再多言,只轻挥一挥手,黯然道:“罢了,皇帝的后阁,自然还是由皇帝作主。去吧,去看越儿吧……”
一时,只觉自己乏透了,再回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年。
第18章 第四章 ·四
下弦月,双星辉映。
赤松轩后头偏殿的暖阁里头,热雾蒸腾,笼的星光迷离,月色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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