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从遇到那什劳子盟主教主之后,可曾让我省点儿心?‘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你还知不知?”石柏草端着酒杯正欲摔出去,但是一转念到想到这酒是自己好不容易才要来的,那人酿的酒是有价无市,喝了一盅少一盅,于是倾杯的姿势生生被扭成了饮酒的动作,引得陈嘉一阵轻笑。
“若是师父好这口,待陈嘉日后多给你讨几壶。”
石柏草闻言,竟是一笑,他摆摆手说道“这人性子傲得很,你都指不定能不能见到他的人,那人也只是同我说,往后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才赠予了我这小半壶,你少喝点儿,你多喝一杯我就少一杯了。”
“那他酿了那么多好酒,却也不赠予他人,难不成眼睁睁地就等着这酒坏掉么?”陈嘉对桑落其人了解不多,不过是因其那双酿酒巧手,才多有耳闻。
石柏草浅抿了一口酒,回到:“桑落其人……若是你见着了,定是要引为知己的,只是他曾亲口和我说过,能饮他酒的人少,能与他举樽共饮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时至今日,惟一人耳。”
陈嘉把玩着手中的玉杯,轻笑出声:“我怎么没想到,喝了百花楼那么妙的青梅酒也不见有多大反应,原来是早喝过了桑落的酒,这人……还真是有万般能耐了。”
石柏草点点头,应道“若不是因为对方迫你至此,我定是要好生瞧瞧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能让这‘神机妙算’陈子善和‘酒仙’桑落都掉进那坑里。”
“‘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陈嘉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倒真是个妙人。”
“你这妙人说的究竟是桑落还是……”见陈嘉带着戏虐的神情看着自己,石柏草立刻止了声,捻起小菜放进嘴里,装作什么都没有说。
“师父,往日因得知那人死讯,觉得日子了无生趣,便弃了那可以活下去的法子,由着自己自生自灭。可现下,又有了牵绊,便不想做贱自己了。师父,我要活下去,哪怕是用最恶毒的方式,我定要活下去,我舍不得留他一人。”
石柏草放下竹箸,正了正神色,问道:“你当真心意已决?”
陈嘉不应话,只是点点了头,嘴角一直含着笑,像是在谈论最轻松不过的家常。石柏草突然起身,闷着头就往屋里走。
“师父……”
石柏草停下脚步,侧头用眼见余光望了眼陈嘉,说道:“你待我想想,待我再想想……”
陈嘉抬头看了眼这株生得枝繁叶茂的枣树,又瞧了瞧边上的那株羸弱细瘦的,笑了笑,支着额,竟有了些倦意。也记不清那人什么时候对自己说过这么些话了,只是记得,好像那些话用刻刀刻进了自己的脑子里,等看到些什么人,遇到些什么事那人那话便能一股脑的全涌出来,也不知这是怎么了。陈嘉瞧着那枣树,心下给了自己回答:魔障了。
“哈哈哈,听‘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听得多了,这一棵枣树独竖一帜的,倒是觉得不伦不类了……
“陈子善,你这事儿做的可不地道,只种一棵枣树像个什么样子……
“等我有了自己的一个园子,一定要效仿大家,种上两棵枣树,待他人问起,就这么应他们……
“要不,赶明儿我和你一道再种上一棵吧?我是没有钱去买什么园子了,待没有了去处就窝你这儿来,你可得收留我……”
听到声响,陈嘉瞬间醒了过来,抓住搁在他肩上的手,轻唤上一声:“路遥?”
没见那人应答,陈嘉侧头一看,自己抓住的是亦枫的手,嘴角还是带着笑,手却是这么松开了,那抹失望之情却掩不掉,刻在了眼眸的深处。
“主公,天还微凉,睡在风口容易着凉,若是乏得紧先进屋歇息会儿吧。”亦枫把滑落下来的衣裳,往上拉了拉,给陈嘉披上。
陈嘉摇了摇头说道:“无妨,只是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让我再看看这院子这枣树吧。”
亦枫知陈嘉这又是想起路遥了,也不从旁阻止,只是说:“细软我都备好了,至于时日只消主公定夺。”
“嗯。”陈嘉应了一声,复而又看着那株相较之下显得羸弱的枣树出神。
石柏草出了屋子,只是对着陈嘉的方向看了看,又进了屋,陈嘉知晓这是石柏草同意了,连忙起身,往屋子里走去,便是一时半刻都等不下去了。
亦枫捡起陈嘉匆忙中落下的自己为他披的衣裳,掸了掸尘土,抬头也望了望那枣树。
46、第四十六章
石柏草从他的药箱的底层拿出了一个锦盒,看了眼神色如常的陈嘉,说道:“子善,为师不过是希望你能安稳地度过这一生,你的娘亲将你托付给我而非将你置于皇城,定也是这样的想法,若不是皇帝老儿觉得愧对你的娘亲,你又自小身子骨羸弱,自是不会让皇家血脉流落民间。可是你真的不顾日后这么随着性子一来,真真是谁都没有顾到。”
“师父,陈嘉不悔。”说着便搂起了自己的袖口,露出光洁却清瘦的手臂。石柏草知这是再也劝不住了,只是问道:“你可知他已死?便是那尸骨都是你亲手埋下的,你究竟要骗自己到几时?”
陈嘉身形僵了一瞬,随即笑了出来,半阖着眼说:“师父,这戏……我定是要演下去的,此次若是您不出手相助,我便是拼上性命,也要死在离他近的地方。”
“子善啊子善,你要我说你什么好!”石柏草这会儿是真的没辙了,只能顺着陈嘉,做着有损阳寿的事。
只见石柏草借着之前还剩着的烈酒,抹了抹刀锋,看着陈嘉的手腕,半天下不去手。陈嘉见此笑了起来,说道:“要是让外人瞧见,以后这‘医怪’的酒钱怕是要少上八成不止了。”
石柏草整了整自己的心绪,只当自己面前是个给了钱做蚀本生意的冤大头,原先还面露不忍,现下刀起刀落之间已不见任何情绪波动,殷红的鲜血顺着陈嘉的手腕往下淌,随着血液的流失,陈嘉本就没多少血色的脸颊更是愈显苍白,石柏草愣是当做看不见,慢条斯理地从锦盒中取出一个瓷瓶,谨慎地拔了瓶塞,将瓶口凑到陈嘉流着鲜血的腕口,只见半个指甲盖大小的通体红得发亮的虫,嗅着血液的腥气探出了脑袋,一路往气味最浓重的地方爬去,待它寻到伤口,竟是以电光火石的速度窜进了血脉之中,方才还在流血的伤口顷刻愈合,便是连着那落在腕间的血都一并倒了回去,好生诡异。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痛楚只教陈嘉将唇齿都要咬破咬碎,额间豆大的汗珠不断地顺着脸颊往下滴落,隐有虚脱之势。
“忍着吧,日后每月月圆之时,都有得你受。欸……”石柏草见陈嘉的模样,本指着能借此好好教训一下他,到底是不忍了,从药箱的一个夹层中拿出一个无任何纹饰的瓷瓶,从中倒出一颗棕色的丹药塞进已快没有意识的陈嘉的口中。丹药入喉,过了几刻,陈嘉痛苦的神色有所缓解,慢慢睡了过去,只是眉间的褶皱没有褪去,睡得极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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