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九点推拿室开门。
盲人师傅们已经上工。杨学海睡到十点才起床,床头柜上还有现成的一个白煮蛋两根油条。他叼着油条下楼来,靠在办公室门口看李孜干活。李孜听出他的脚步声,说:“你电话早上响过。”
杨学海掏出手机,两个未接来电,家里打的。他走过去亲亲李孜嘴巴,“回去了。”
李孜知道是他老婆,杨学海的家事他一向不管:“嗯。”
杨学海有点心虚,哄道,“我爱你,嗯?”
李孜头也不抬,“赶紧回去吧。”
他可从来没有逼过杨学海表态。偷情就偷情,还涂粉抹墙就没意思了。
他们俩之间本来就不是爱情。
杨学海到家门口,女儿杨壹正好补课回来:“爸爸!”
杨学海把她抱了个满怀,“啧啧,书包那么沉,来,爸爸背。”
暑假过后杨壹升初二,学校的节奏已经开始抓紧,一天到晚补不停的课。但她学习还是一般,耐心差了点,性格像她母亲,开朗活泼,兴趣广泛。上小学的时候她想学电子琴,杨学海咬牙给她买了,学了两年就扔在一边,改跟她妈妈学跳舞,还不知道这三分钟热度能保持到什么时候。
两父女回到家,女主人从厨房里出来,“回来了?”
谁料杨壹嘴巴一撅,也不搭腔钻进房间里。崔爱华端着碗在她后面喊,“洗手!”
杨学海问,“你又怎么她了?”
崔爱华呛一声把碗扣在桌上,“昨晚说了两句,不高兴了呗。让她早点睡觉,磨磨蹭蹭一会儿这一会儿那,都是你惯的。”
杨学海不当一回事,见她准备出门:“你下午的课?”
崔爱华是民族舞老师,在舞蹈培训学校上课,上班时间不固定,有时候忙起来杨家父女经常要自己对付吃饭。她是个心很大的女人,认定自己是要当舞蹈家的,所以不拘于柴米油盐。杨学海当年真的喜欢她,挖人墙角好不容易搞到手,没有想到优点最后都成了缺点。崔爱华爱惜羽毛,但女人二十来岁有点孤芳自赏算是气质,四十岁了还这样就惹人烦了。”嗯。晚上我不回来做饭了,几个学生要请我吃饭。”崔爱华补了个口红,笑道:“他们老撺掇我去参加什么比赛节目,我说我都这个年纪了,不跟那些年轻小姑娘抢饭碗。你记得上班前给壹壹弄点吃的,别老给她钱,小孩子钱拿多了就学坏。”
杨壹刚从房间出来就听到这一句,反驳,“我哪里学坏了?”
杨学海适时制止了女儿,“怎么跟妈妈说话的?”
杨壹不高兴,坐在饭桌上埋头只知道扒饭。
崔爱华把杨学海拉到厕所:“早上打你电话没接,有个事。”
杨学海点了根烟:“怎么了?”
“我们总监病了,要动大手术,我看她有退休的意思了。我想晚上下课顺便去看望看望,买点东西送送也不过分吧?说不准以后还有什么地方指着人家帮忙呢。”崔爱华显得有点底气不足。
杨学海听懂了,崔爱华想送礼走走关系。他们这种经济条件并不宽裕的,平时也排不上号讨好人家,关键时刻想努力一把也不是不能接受。但他心里盘算着钱,杨壹刚开学多的是交钱的地方:“学期初,这时候算了吧?买点水果花儿的意思意思差不多了。”
崔爱华知道他会这么说,“好不容易送回礼哪能这么寒碜。”
“那要多少?”
崔爱华抠着指甲,”三四千总要吧?买点补品送个红包。我想给他儿子再买块电子表,听说他儿子上高中了,比壹壹大不了多少岁。”
杨学海吐了口烟,“不行,定期存了给壹壹交赞助费和学费的。”
崔爱华一咬牙,“你不给我自己出!我不要一辈子当个破老师。”
“这次自己出吧。下次我再给你。”
崔爱华撅着嘴巴,“我容易嘛我,走点关系还要自己出钱。”
杨学海嘲笑她,“大艺术家都穷,这是老天爷考验你。”
有位老顾客点了李孜的名,李孜洗了个手过来,先从上到下摸了一把,摇头,叹气。
客人见他摇头,心里有点慌:“又严重了?这两天疼得手都抬不起来。”
李孜偶尔故弄玄虚,吊着客人的胃口,他这个做医生的才有成就感。他两只手往客人后腰上拍两下,一捏一拧,浑身的肉都垮了似的松下来。客人舒服地叹息。李孜笑笑:“一天少打两圈牌,别老坐着。”
推拿讲究手法,用力要均匀、柔和、透彻,早年李孜为了练习手指的力道,找个土办法捏橡皮圈,经常捏的手指抽筋哆嗦,吃饭的时候筷子都拿不稳。这样苦练,才磨出了又稳又准的力道。他手指点着客人的天宗穴往里推,客人发出囫囵的闷哼,本能地往回缩脖子。
天宗止痛舒筋,主治肩胛背部损伤。这位客人早年干力气活的,肩膀受力过度伤了根基,年纪大了在牌桌上坐久了就疼。李孜指着他的大臂后说:“上了年纪,肌肉就会开始萎缩,您看您这儿硬的,按都按不下去,劳损太严重啦。”
客人长叹:“去看西医说我这是骨头发炎,吃了消炎药也不好,实在不行才来麻烦你。”
李孜揉揉手:“看什么西医,我就是西医出身我还不知道?”
“你是什么西医,这不是中医学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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