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溪很懂察颜观色,便挥退了一众仆役,他自己也退到一边立着。
张渝沉吟说:“是去年清明节前了,哦,节前十天左右吧。若无他事,李公子大都会在清明节前过来的。”停了停,张渝走近明日,低着声音说:“若是遇上什么事了,我就焚香唤他名姓,他吩咐说只准老奴知道他的名姓,不准对外提起。他叫……”
“我知道。”明日缓缓点了点头。
明日四下环顾,又看向张渝,“你怎么认识他的?”
“老奴十岁的时候,有一天爹爹说要带我去吃驴打滚,我便欢天喜地随着爹爹进城。爹爹叫我等他,我便站大街上等他,不过到天黑了爹爹都没有回来。我一直等了两天。后来我就沿街要饭。有天晚上下大雪,我险些冻死,是他救了我一命,将我带来这里……主子?”
一时寂静下来。
明日轻轻捂着胸口,许久才抬起头,略笑了笑。张渝关切地蹙着眉。
“……所以,”明日慢慢地说,“……你不怕他?”
张渝明亮地笑了。四十年来,自己从一个十岁的孩子变成过须发斑白的老人,可是李建成,一直没有变过,容颜不改,永远年轻。
“奴才已经多活了四十年啦,能活着就是顶值得开心的。”张渝快乐地说。
明日静静看着张渝,片刻,微颔首。明日几乎有点不敢看张渝快乐的笑容,几乎在看到这个老人家的笑容时,要忍不住,落泪。
可是张渝带着真诚的笑意,自己说出来了,
“他不嫌弃我是个跛足的小叫花子,不另眼看我是个连爹妈都不要的瘸腿残废,只这份情意,张渝今生……至死都不能忘……”
明日长而浓密的睫毛在颤抖。
许久之后,明日才噙出一丝淡笑,“袁溪,你又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奴才是袁督师的家奴,半个月前主子叫奴才先赶过来,收拾好宅子,等着您过来。”
“他怎么知道这里的?”
“主子说,您有一箱子丝绢,请您细看每一方丝绢,便清楚了。主子还说,这是一位故人安排下来的,那位故人原想给您惊喜的,不想匆匆离别,不及相告,便托袁督师代为转告……”
明日开箱,取了一条丝绢出来,观看来去,又将其浸在水中,方才浮现出一行字来,是个地址。一千个地址。
一千方丝绢,就是一千所宅子。南京,苏州,扬州,洛阳,开封,大名府,太原,长安……天地浩大。
建成,……买下了一千所宅子……
……字……建成的字……建成的笔迹……
明日闭上眼睛。坐椅,桌案,卧榻,湖水之上的画舫,悄悄发出纹理开裂的声音,它们一声一声轻笑着喊,“明日——明日——”
…………这个,迟到的,家——
张渝的声音又说:“原来府上也就老奴和三个下人,袁总管过来才新买的这些个丫头,小子,将府里重新收拾了。这些年来府上没什么人住,所以开支不大,他给的钱财所用不多,因此咱们倒略有积蓄呢。您看,这还有咱们在京效的几处田庄,府上开支用度从这些地租子上出,就足够了。您瞧……”
张渝一算帐,便不停。明日支着绣枕,凝视着张渝,渐渐也有些迷罔了。
不知向来骄矜的建成什么时候这样精明了,连这些琐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将来倒要问问他哪里学来这等本事……
忽而袁溪递来一张名贴,“公子,这是拜会魏公公的贴子,封的礼是珍珠汗衫一件,缅甸白玉狮子一对,象牙骨折扇两柄,红珊瑚扇坠儿两个。”
袁崇焕花大钱要接近魏忠贤。任务开始了。
明日倚在靠背上,缓缓睁开眼,略看了看。
名贴里面袁崇焕自称与洪承畴仰慕九千岁已久芸芸,明日便随手搁下。
袁溪依旧有礼,“明天正值魏公公回他府上休息,不必在宫里当值,正是登门拜访的好时机。想必明天会有许多达官显贵前去,咱们也要赶早,魏公公府上在崇文门外,有点远。公子早些歇下,袁溪明晨五更便来唤您。”
明日说:“你不必唤我,我自有安排。”
袁溪怔了一下,没料到明日一来就违背袁崇焕的安排。他看着明日。
明日站起身来,不再理他,甩手褪下外袍扔在椅背上,自己转进回廊,往暖阁走去。
袁溪脸色僵硬,但保持谦恭,也不再多言了。
张渝跟袁溪以为他这是要歇着去了,便喊了小丫头打水过去伺侯更衣,却听远远的明日说了句,
“张渝过来,我看看你的腿。”
熟悉魏忠贤的人们都知道,只要看他府门外排着长队,便知今儿个公公回府了。公公一回府,连他家门房里端茶倒水的奴才们都眉花眼笑鲜花怒放的,因为各路大人们的红包,挺大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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