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皇后又是何等挑眉弄眼的精灵女子,一听得杨丽华语气不善,觉得自己也是有些冲动了,顿时冷静了下来,“哦?”了一声。
“笑澜不是最听母亲大人的话么?要她娶我就娶我,要她终日戴着面具就戴着面具,母亲大人又何以需要丽华告知笑澜的行踪。”
独孤皇后暗哼一声,冷然道:“丽华此话,究竟是何意?”
“母亲大人聪慧一世,又哪里会不明白?丽华倒是不解,当初母亲大人将我与她拉在一起为的是什么,难道说就为了母亲大人不想笑澜和尉迟炽繁与冼朝亲近?”杨笑澜的离开杨丽华满肚子委屈无处可诉,偏又逢上独孤皇后着急的问话,加上几日几夜没有安睡,长久以来积压的情绪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混账!”独孤皇后重重拍了几案,整个大殿内,都是嗡嗡的回声,“你在胡说些什么,你可知道,杨笑澜她……她是……”
杨丽华表情淡漠,嘴角微弯,冷笑道:“我自然知道。以笑澜这样简单、心善、不忍别人委屈的人,又怎么瞒得住有心的枕边人。”
“你知道?!”杨丽华的知情独孤皇后并不觉惊讶,反倒是提到杨笑澜,杨丽华脸上一闪即逝的温柔令她吃惊。
“我知道。一早便知。她几次三番想与我分房而睡,又因怕我难过而迟迟没有说出口,我与她成亲日子不短,自然能看出端倪来。丽华不明白的是,母亲大人为何明里不允,私底下又授意她去了永安?莫不是,如今也觉得笑澜与我太过亲密……”
“闭嘴!”不待杨丽华说完,独孤皇后当即喝道:“你不觉得自己太过放肆?无论你是否有恩于陛下,我到底还是你的母亲!”
“是,母亲大人。”杨丽华微微欠身。
独孤皇后想到那晚与杨笑澜的亲密,终究惭愧,声音软化,解释道:“唉,无论你信与不信,笑澜的行动,我确实不知;怕她有所闪失,本就不想她去战场,而且,你也知道她的身份,诸多不便。 她行前,也并没有来知会我……”
一时间,母女俩皆有些颓然,杨丽华压一压心里的酸楚,道:“她也没有同我这个名义上的妻子说过她要去哪里,只是从这几日她找得地图信息来看,她大概是要去永安,投靠她大兄的。”
听得杨丽华语调中的黯然,独孤皇后的心里惊起一阵波澜,她那看破世事的女儿难道真的对她年轻的女丈夫动了心?“丽华,你……你明知她……她是……亦对她动了感情?”
杨丽华苦笑:“初时尚且不经意,待到真的察觉,却已沉溺。然而,像我们这样的女人,曾经成过亲,有过孩子,又出卖过丈夫的女人,在这权力势力的漩涡里,又怎么会被别人真的爱上。我,终是不配得到真心的。”
“丽华……”独孤皇后先是听得眉头大皱,复又联想到自身,与杨坚不复初衷的婚姻、与杨笑澜难以自制的暧昧,不觉又头痛起来。自宫中识破杨笑澜,她只觉得自己一步步地走下自己一手经营的神坛,因这少女,也逐渐为情绪所制。
这一切,实在是大忌讳。
内心忐忑想到杨丽华的隐忍着的失望和独孤皇后的暴跳如雷,索性不去想这两人的反应,杨笑澜日夜兼程,几经迷路。今次不同上回,没有人沿途打点,她路上尝试过了传说中的打尖住店,不过没有找到过那个叫做悦来的客栈连锁集团,几乎因此错失了住处。
而向来洁癖又鲜有吃苦,对厕所要求奇高的现代人杨笑澜差点为了寻不到茅房或是茅房太脏而憋死,走过三分之一路程的时候,她终于认了命,体会到了荒郊野外鲜有人烟的好。那就是可以肆意的随处大小解,想占几个坑就占几个坑,想开辟几个新坑就开辟几个新坑,唯一美中不足的,孤身在外无人望风,故而即便是使劲用力之时仍旧得保持高度警惕。
这一路上,杨笑澜也真是想抽死自己,好好京城的软床不睡,热水澡不洗,偏偏玩什么离家出走,没有一日是能完全安生的,唯一庆幸的是囊中并不羞涩,有杨丽华补充的金子,手头足够宽裕,在无数次草木皆兵,坎坎坷坷,跌跌撞撞之后,终于到了位于巴东郡的永安。
营寨的士兵问明了身份缘由,就将杨笑澜引到杨素的跟前,见到杨素与杨玄感惊讶又温和的脸,杨笑澜几乎有落泪的冲动。
待休整过后恢复元气的杨笑澜说明前后事由,杨玄感夸这叔父大胆。杨素则皱着眉头,对于杨笑澜这番妄为,心里是有些不满和担心的,想斥责几句,又听笑澜惟妙惟肖地将行文记事一一说来,好笑之余也不免赞她硬气。杨笑澜女子身份,杨素是至清楚不过的,这个女子仅凭问路就能这样寻来,也实属不易。当下亲自修书一封,命人即刻送回京城驸马府去,既报了平安,也顺带请公主、皇后多多维护。
随杨家军队一同操练,杨笑澜半点娇气全无,一改往日府上糯声糯气的窝囊样子,在实战练习中更是连连得胜,军士们除了对这个戴着面具示人的少年驸马充满好奇之外,也逐渐有了些许信服。
而杨玄感最喜杨笑澜的到来,这个叔父虽戴上了阴森森的面具,但性子到没有连带着阴阳怪气起来,反而比在大兴时候更阳光一些。军旅生活甚是寂寞,杨玄感时常会同杨笑澜说些私密的仅限于男人之间的话儿,刚听到时,杨笑澜尴尬,听得几次,想想曾经高中里的寝室夜话,夜自修时一群住宿同学不论男女在一起讨论各种成人问题,也就习以为常了。听杨玄感说着香艳的韵事,也难免想到自己几次的情不自禁,好像想要做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做起,心里对于有些事情是好奇的,可是苦于没有互联网可查,既然杨玄感看起来什么都懂,也就厚颜问了。
“玄感侄儿,你说,这书上说断袖,那两个男人如何断袖?”
杨玄感嘿得一声拍了大腿,挤眉弄眼道:“叔父不会是想和小侄,做那断袖之事。”
“咳咳,你想多了。我只是好奇,问问!为何玄感对断袖丝毫没有抵触之情?”
“自古龙阳之好,不是很普遍么,这魏朝晋朝,这前几代,不都有找些清俊的男子么……”杨玄感压低声音同杨笑澜说了自己曾经的少年往事,杨笑澜暗叹,说起气氛之宽松开放,今人还真是没有法子同古人相提并论的。
“那……玄感不好奇,女子又如何行那磨镜之事么?咳咳。”听了半晌王孙公子的男男故事,杨笑澜终于将话题转到了她想知道的点上,这铺垫,可真是够长的。
“啊!”杨玄感兴奋之余重重拍在杨笑澜的背上,道:“叔父你看起来不近女色,却没想到还存着这个心思!观两女磨镜最是让人激荡,听说前朝的皇帝最喜看两女欢好,之后加入战团一振雄风!嘿,叔父,这两个女子是这样的……”
说着说着,杨玄感越发激动,两手不自觉地就要动作起来,杨笑澜骇然。
即便她再把杨玄感当作姐妹或者兄弟,也断然接受不了他在她面前自渎,慌忙说了句“你慢慢来,我给你把风。”就仓皇逃了出去。
夜里,杨丽华、尉迟炽繁、独孤皇后的神情、笑容一一浮现,她又是思念,又不免想到白天杨玄感同她说的磨镜之事,一张脸烧得通红,不禁给了自己一巴掌,怪自己居然厚颜到可以问出此事。可另一个声音又在说,这年头书籍不流通,没有互联网分享知识,她也只有这个途径去解惑,心下又坦然了一些。
北人不喜水战,想当初书中所记之曹操就是因为不擅长水战,砍了蔡瑁,中了庞统的连环计,以至于赤壁大败,而隋军也多是北方人,水性不佳,杨笑澜曾观察过长江两岸陈朝的舰船,甚是威武,隋军又如何拿水师来与对方的水师相抗呢?与杨素说起战舰一事,杨素露出罕有的得意笑容,带着杨笑澜去看他督造的新型战舰——五牙。
初见此舰,杨笑澜震惊不已,五牙起楼五层,高百余丈,能容纳战士约八百人;左右前后分别有六拍竿,所谓拍竿就是类似投石车之类的投掷型武器,用于攻击破坏靠近的敌船;一击不中后可迅速再击,若是被敌舰集群包围,则可六管齐发,舰船出水,大帅坐于顶层指挥若定,还真是气势不凡,难怪一向低调的杨素说起五牙也会如此喜形于色了。
杨笑澜正新奇地左顾右盼,啧啧有声之际,见不时有造船的兵士故意将废料木屑在江中漂下,十分不解地问道:“兄长,这军事行动一般是想尽办法隐藏势力,为何我们却如此张扬?不怕打草金蛇,引发陈人的扩军、征兵、集训么?”
杨素笑着摇头道:“陛下颁布讨陈檄文以来,我军每每佯作攻击又不了了之,陈人业已养成习惯,以为我军不过是张其声势,并不会真的行动……”
“啊……狼来了的故事。”看来杨坚其人,心思缜密,小心谨慎,擅长攻心,不打无准备之仗,以计谋策略先行,未战就已占得了多重先机。这样,也难怪独孤皇后会死心塌地地嫁了给他,一个深谋远略布局规划,一个指定缜密计划有效执行,不得不说,这两个人在一起,实在是非常契合的政治组合。
询问清楚狼来了的故事,杨素直说有趣,却见杨笑澜垂头不语。自杨笑澜戴上了面具,杨素的乐趣便少了许多,笑澜本是个藏不住心事,一喜一怒都放在脸上的人,面具这一遮,让人从此看不到她面上的表情。杨素不得不感叹,若论城府之深,思虑之周还是首推独孤皇后。而独孤皇后对杨笑澜超乎寻常的善待,让杨素捉摸不透。
联想到杨笑澜曾经对他说起过来永安之前,尉迟炽繁的话,杨素叹了口气,曾经尉迟炽繁的姐姐尉迟世云,也同他说过差不多意思的话呢,感慨之余拍了拍杨笑澜的肩膀,道:“笑澜如今可体会到了,这世上有些人果真是你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的。不管你再怎么努力,再怎么上进,却总是与对方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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