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两件物事
三月间,还没来得及处理那些因劳累致死的工人,高颎就被杨坚派到仁寿宫的工地上查看施工情况。高颎颇为震惊,为着仁寿宫的奢华,为着因着加快建设而死的工人。他知晓杨素性疏,素来不理会别人的看法,在朝堂之上,能让杨素听进话地并不多,而自己是其中之一,只是此次,他亦觉得这样的工程实在是太过铺张浪费。他一向奉公,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实情呈上。
等到杨坚亲临,见到还有些尸体在路上摆放着,杨素直接命人烧了,一把火干干脆脆,心下已然不悦。等到了仁寿宫,宫殿的雕栏玉砌壮丽地让他吃惊,若是他自己来设计监工,也不会想到这么奢华,他这般勤恳为民、兢兢业业、克勤克俭的皇帝,而今却要因着宫殿被天下人落下口实。杨坚雷霆震怒,当场怪责杨素为他结怨天下。
杨素颇有些不以为然,但心下仍旧忐忑,天子之怒,不是谁都受得了的。他一脸惶恐地盯着宫门,只想着,独孤皇后怎的还不到。原来在宫殿建成之初,他就担心会因太过富丽而遭到杨坚的指责,杨坚以勤俭为皮,小气为里,他们都是知道的。但此次以修建宫殿为名,大肆搜罗天下有灵之宝,花费了那许多钱财与人力,宫殿不华丽是万万不行的。
故而他特意为此去找过独孤皇后,直言耗损巨资的缘由,是基于袁守诚的卜算,得知杨笑澜命运多厄,为了给她找许多灵物化煞,也为了在在宫内找一处灵气聚集之地为笑澜延命,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这番言辞倒是提醒了独孤皇后,如若不再做些什么,杨笑澜怕是命不久矣。近日来也见她为了她师姐的病情忧心忡忡,食不下咽,瞧着那张没血色的脸,她无端端地害怕起来。当初袁守诚曾说,若欲化解杨笑澜的早逝,须得找到四件利器,其中一件与古蜀国有关,线索……她摸了摸手上的太阳纹戒指,自上次笑澜遇害,这枚戒指发烫,她就已然觉得这古蜀国的线索就落在戒指和那青铜面具上,既然面具已给了笑澜,不若找个机会,让她去寻。听得杨素这般说,她虽不大懂得玄妙法门,但也知杨素平日的为人,就算看在他是杨笑澜最亲密的兄长的份上,她也没有理由不帮她。
杨坚前脚到了仁寿宫不久,她便也跟上去一探究竟,果然是非同寻常的富丽。见杨坚面色不虞有发作之相,杨素等人垂首站于一旁,暗笑他的小气,面上则是轻轻一笑,道:“陛下,此处地势甚高,山峦起伏,很是凉爽,杨公知我们老而辛苦,特意让我们得享天福,很是贴心呢。”
听得独孤皇后这么一说,杨坚也顿时觉得有理,他戎马半生,操劳辛苦,而今天下定,四海平,没有道理不去享受这统一的果实,笑容爬上一向严肃的脸,当即赞许杨素办事得力,赏钱、帛各万。
随着这天气转暖又变热,尉迟炽繁的身子并没有大的改善,总是浑身无力,容易困乏,时好时坏。杨笑澜知她胃口不好,常常带一些最时鲜的水果给她吃,眼睁睁看着曾经如鲜花一般的人儿变得如此憔悴,不能对太子杨勇发作,却难免迁怒到了杨勇亲人的身上。即便自己时刻提醒自己,这事情同独孤皇后没有关系,同杨丽华也没有关系,可是看到她们就不由自主地会想到杨勇,想到杨勇又克制不住内心的恶,内心的怒,语气不自觉地会差一些,说完之后又觉得后悔。
为免牵连无辜,也为了能多陪伴在师姐的身边,她减少了去永安宫的次数,同时搬到了大兴善寺去住。
尉迟炽繁见她陪着,心里很是欢喜,没有像从前那样让她去忙,也没有提起大公主。和笑澜说起往事种种,说起过去岁月里的欢荣,说起那时候的无忧无虑,脸上渐渐有了光彩。
见尉迟炽繁稍有起色,杨笑澜心里喜欢,正好说起旧事,就问了心里头老早就有的疑问。“师姐,你是从何时起识破我的身份……”
尉迟炽繁的嘴角间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眼里头只有这个长大的少女,是从何时起知道她女子的身份呢?早在相识的第一日,如果不是杨素一再强调她是他的亲弟,她就觉得她是一个娇憨的女子。之后两人日日相处,耳鬓厮磨,她只觉得她越发的女子气,待到笑澜生日,得玉楼上被打,她将她搂在怀中哭泣,这才是真正认定了她是个女子。
得玉楼……想到那天的事情,尉迟炽繁的眼中掠过一层阴霾,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与往事割裂,那一日,听得杨谅、柳原的话,使得她猛然意识到,她永远无法摆脱过往的身份、经历,这一些即便在宇文赟死后多年,也将一直缠绕着她,直至死亡。于是她失控般地哭泣,将自己的往事铺陈在笑澜的面前,告诉笑澜她是一个多么不知廉耻又不祥的女人。她知道她不在意这些,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总是那样可爱善良。
那一天之后,很多事情变了。师弟变成了师妹,她可以坦然地接受两人的亲密,她发现独孤皇后对笑澜的特别,发现杨丽华对笑澜异样的关心,甚至……她逐渐发现,纵然知晓对方是一名女子,她的心依旧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倾向于她,是她对先前两任丈夫从没有过的心动。
她也发现,自己不能。
那天的事情确实是给杨笑澜带来影响的,如果不是她,以笑澜那么懒散的性子必定不会每夜勤练武功。
她在寺庙里带发修行为得是远离尘世的纷扰,却爱上了一名女子,想来……总觉得对佛祖不敬。
她也看到了笑澜的懵懂,看到了笑澜的逃避,她没有说破,她也曾为此挣扎过。她想不明白,她又不甘心,那日午后她无意中发现了笑澜的另一个秘密,笑澜喜欢着自己,情难自已下的亲吻,她欢喜,却又不免担心,如果她就此接受,两人又能走得多远,所以她选择潜修。
她躲在自己的屋子里日夜拷问着自己,该如何是好。在听到了冼朝对杨笑澜的谴责,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既然她始终无法接受将自己残破的身躯交给笑澜,她不想因为自己与她的关系引来独孤皇后的试探,引来流言蜚语。杨笑澜在独孤皇后和大公主的帮助下,有着大好的前程,若是她在……大公主是永远不会接受笑澜的。一次共事一夫已然足够,怎还会有第二次。
既然这样……那么她若安好,她便已知足。
她相信,即便大公主知道了杨笑澜的真实身份,也不会就此揭破,她看准了大公主的心意。
只是,这算是她无形中对大公主的一次算计么?相帮着皇后一起,无心插柳。
果然,两人成亲不过数月,一日大公主就来寻她,开门见山,十分直接。“笑澜……是个女子?”
见她没有流露出意外的表情,大公主只问“是她自己告诉你的?”
她微微笑了笑,摇着头“她喜欢躲着,藏着,那就如她所愿。”
这时,大公主的面色才有些缓和,两人又说好了不去说破,免得笑澜难堪。
日子原本也太平,直到杨笑澜第一次出远门回来,独孤皇后带着大公主和大批的侍卫浩浩荡荡地到寺里祈福,笑澜来了,她才顿悟,皇后是算准了这一切,故意候着。说什么和她一见如故,要她去宫中念经,无一不是在向笑澜施压,那一次她终于明白过来,独孤皇后一直忌讳着她不是因为她的过去,而只是因为笑澜。
那个少女,竟连独孤皇后的心也捕获了,以至于一向功利的皇后关心则乱连说好的前线都不让她去,笑澜却只懂得埋怨浪费皇后的苦心。她了解她终会离家出走,于是和大公主一起置办了她的衣裳。
最后,在那个少女远征前,偷偷来了寺里告别,想同她说,喜欢。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可她还是没有让她说出口,那句喜欢对她来说太过动人,她怕自己一时无法把持,就此心软。所以她决绝地拒绝了她,绝了她的念想,也绝了自己的。当杨笑澜失踪的消息传来,压倒了她身上最后一根弦,情海无边,苦海无涯,她终于剃了度,了了尘缘。
可是,这一年来,她缠绵病榻,她觉得自己已灯枯油尽,时日无多,这才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又何苦狠心拒绝……也不过再多亲密一些时日罢了,所以,她由得笑澜住在寺里,她只想着,用不了多久,她便不在了,等她去了,笑澜自然也就回到她们的身边。她只想再多看看她,在她生命尽头的那段时光里,有着笑澜。
“师姐,师姐……”久久得不到尉迟炽繁的回答,杨笑澜轻声唤她。
是怕她就此死了么,语调里透着担心。“傻瓜……”尉迟炽繁扬起一个笑容,“很早便知,你这样柔软的心,怎么都是个女子。”
杨笑澜还待要问,为何全然不介意她是个女子。尉迟炽繁眨一眨眼,显是知道她内心所想,柔声道:“笑澜还不明白么,无论是我还是公主,又或是子衿,甚至……是别人,何曾在意过其他,在意的只是你,因为你是笑澜呀,只是因为你是笑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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