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连医生都来了,解雨臣微微头疼,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医生们很快做完一轮检查,对一旁等待的黑瞎子道:“病人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不过还需要尽快转移到城市里的正规医院做后续治疗,液体注射不能断,您看……”
黑瞎子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先下去,转身蹲到解雨臣面前,握住他扎满针头的冰冷手背。
“这里是营地,我们都活着,是你带我逃出来的。”知道解雨臣现在没力气说话,黑瞎子把他想知道的事情一一说给他听,“我们获救时你的身体严重透支,只能给你注射镇静剂,我擅自联系了解家那边,解三叔连夜派来不少帮手,还有医生和应急物资,等到明天天一亮我们就乘车离开。”
解雨臣的眼珠动了动,黑瞎子立刻明白,“阿大已经救出来了,就在隔壁的帐篷,没有生命危险。阿二还在斗里,不过已经确定了他跟孙家的人在一起,我们走后,会继续留下人手在这里接应他们。”
听完这话,解雨臣的呼吸明显松了下来,黑瞎子亲亲他的额头,笑道:“花儿,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这辈子都是你的,这回别想再耍赖。”
解雨臣艰难的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最后曲起食指,在黑瞎子的鼻梁上不轻不重的刮了一下。光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便撩的黑瞎子心猿意马,如果不是对方的身体状况不准,他真对眼前的人做些面红耳赤的动作。
“睡吧,一切有我在,你放心。”
一直到解雨臣的呼吸重新平稳,黑瞎子才给他盖好毯子,安静的走出门。几个解家伙计早就在等着了,一见到黑瞎子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黑爷,我们当家的怎么说?”
“小猴的事我没告诉他,”黑瞎子揉了揉太阳穴,淡淡道:“刚好他也没有问,这事就暂时不要提了,他现在需要好好静养。”
伙计们点点头,解雨臣不在,黑瞎子便成了这里的主心骨。“还有,阿大眼睛失明的事我也没告诉他,这件事解三叔说他会安排,北京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眼科手术,你们带上阿大今天傍晚就走吧,到西安之后直接去机场,到了北京会有人接应你们。”
“那……那个小鬼的遗体该怎么处理?”一位伙计心有余悸道:“是带回北京还是就地掩埋?”
黑瞎子转过头,不远处的干地上,正盖着一块白布,白布下是一个几岁孩童的干尸。如果不是干尸上熟悉的衣物,黑瞎子始终都不能太相信,这具死了至少有十多年的尸体,居然就是一路跟随他们出生入死的小猴。
最先救出来的人是阿大,他很幸运,他落水的那条支流恰好通往外界,他扒着一条藤蔓漂了十几个小时,居然就这样顺利的逃出了地下城。但是他又很不幸,阿大没有解雨臣和黑瞎子那样的反应能力,“太阳”爆炸的强光烧瞎了他的眼睛,而他失明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前方的小猴被滚烫的热流包裹着燃烧成火人。
阿大被打捞上来时神智已经不清了,断断续续的呢喃着“他死了他死了”,本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原则,伙计们又去阿大获救的溪涧附近展开打捞,没多久,就打捞出已经干尸化的小猴。一开始外面的人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从阿大崩溃的话语中判断出,这具可怜的孩童干尸也许就是跟他们一起下地的那个孩子。
事情一直到黑瞎子出面才发生转折——
黑瞎子和解雨臣是一起被发现的,他们就倒在距离入斗处几百米的山腰上,解雨臣虽然疲劳过度但是并没有什么致命伤,黑瞎子更是健康的要命,一醒来就坐镇帐中,主动布置起营地里的各方调度。
黑瞎子去看了小猴的尸身,然后很肯定的断言说,这不是被烧死的活人,而是在干燥封闭的环境里经过脱水或风化而形成的干尸。众人一听这话就毛了,哪里会有干尸,密闭的死人棺材里才会有干尸!这个几天前才跟他们打过照面的小孩,好端端怎么会变成一具干尸。
对于他们的疑问,黑瞎子沉吟后只说了一句话:也许因为……他原本就是一具干尸吧。
事情被传的越来越邪乎,导致后来营地里没人敢靠近,只用一张白布把小猴的尸身草草盖住,能不见就不见,生怕沾染上晦气。至于小猴到底是什么来头,黑瞎子其实没心思追究,一门心思都扑在解雨臣身上,真要说发愁什么,也不过是小猴尸变的事该如何向解雨臣交代。
总之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解家的人是第一批出来的,自然也成为众矢之的,好在黑瞎子和解雨臣出来时身上没有带半个明器,因此压下不少议论。随着下地的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营地中的各方势力开始蠢蠢欲动,解家不愿蹚这里的浑水,打算第二日就拔营离开。
临走的前一夜,黑瞎子应对完陈家和几个散盗的套话,照例回到解雨臣的帐篷,只是没想到担架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正拥着毯子微笑的看着他。黑瞎子一天下来的阴霾一扫而光,快步走过去,嘴角不自觉翘起温柔的弧度。
“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喊我。”
“有一会儿了,看你刚才在外面跟那帮人周旋,挺有当家人的风范,快顶过我了。”
黑瞎子心头不经意的一跳,嘴上却夸张道:“饶了我吧,就我这不着调的性格,敢让我坐你那个位置,我宁可去蹲北京的流浪收容所。伙计们现在肯听我的话,买的也是花儿爷的面子,区区一个黑瞎子算什么。”
解雨臣垂下眼,睫毛下的阴影淡了淡,“你别怪我……”
“人在生病时总会脆弱的,这点道理瞎子当然懂,而且我知道现在花儿一定需要一个热情的拥抱。”说罢不由分说把解雨臣搂到了怀里。
虽然黑瞎子也曾想过,但真正这一刻来临时,他始终都不太愿接受。危机重重的机关斗虽然致命,但也直接纯粹,生就是生,死就是死,全凭身手和运气。但是出来后的世界就不一样了,人心转折,世情应对,虽然两人是面对面,却隔了一座又一座无形大山,遥远陌生。
在斗里,他可以一次又一次豁出性命救他,可一旦那人再次成为众所瞩目的解家当家,自己的这份豁命又能值几斤几两。一种笼络人心的手段,一段用金钱就可以结算的人情,或者根本只是可有可无的过眼云烟。他是解当家,无论是谁也不许越雷池一步。
解雨臣的头抵在黑瞎子的胸膛上,喃喃:“我该信任你吗。”
黑瞎子明白,解雨臣这一句要的,绝对不仅仅是墓中两人将后背交给彼此的信任,而是更多的……有关解当家,有关整个家族,甚至还涉及到无数无辜人的身家性命。
黑瞎子吻了一下他的发顶,微笑道:“我的心就在你那里,你问它。”
解雨臣睁开眼,黑瞎子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回荡在耳畔,坚韧,清晰。
解雨臣的嘴角荡开浅浅的弧度,“它说……永远不会背叛我。”
“所以,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你。”
山林的夜静悄悄的,两人挨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说斗里的奇遇,说曾经险象环生的瞬间,说回到北京后的安排,漫漫长夜耳鬓厮磨。
几个小时后,天边隐隐出现了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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