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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歌夜没有拒绝,羽良夜伸出手搂住羽歌夜,两个人身高相差无几,他轻轻嗅闻着羽歌夜发丝的味道,羽歌夜却并没有那么厌恶了,羽良夜退后一步,手指轻轻拂过羽歌夜的脸颊,他的掌心,有一粒红痣,鲜艳如血,看到羽歌夜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掌心,羽良夜苦笑一声:“可惜我掌心的红痣,不是你上辈子留下的记号,你不是我的金熙,我不是你的纳兰。”

那掌心的红痣突然扩散,变成了一滩,羽良夜嘴角涌出殷红的鲜血,用手捂着自己的嘴,脸色已经青白得可怕,却还是露出一抹笑容。

羽歌夜早已察觉他身体中的生机正因为毒药迅速消失,看着羽良夜倒在地上,身体渐渐僵硬,身上开始覆上雪花,脸上却还挂着温柔的笑容。他心中竟然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乐,反而觉得突然间失去了一个支撑一般,心里空了一块,他这时候才发现,太和殿燃着再多的灯火,也显得好暗,金碧辉煌的龙椅,看着却那么冷,而他身边却没有人,只剩下他一个。

“歌夜。”羽歌夜身后,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唤。羽歌夜回过头来,眼眶终于湿润。四年不见,唐修意容貌没有衰老,精气神却变得颓靡,眼角眉梢,都没有了当年的凌厉之气。他猛地扑过去,紧紧搂住唐修意,感受他身边所剩不多的温暖。唐修意看着倒在地上的羽良夜,眼神里也没有了怨尤。景帝遗诏,手足不得相残,儿子不得弑母,羽良夜做到了,羽歌夜也可以做到,但是羽良夜还是选择了死去。

心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唐修意扶着羽歌夜的手,将羽歌夜送到丹陛之下,看着羽歌夜走上丹陛,坐在龙椅上,眼神中的感慨,多到解不开,散不去。

真的坐上这龙椅,羽歌夜才发现,它真的太宽太大,左右不着,后背不靠,他孤零零地坐在龙椅上,面前是跪下齐声唱诵他名字的百官,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点的开心。面前,放着一个卷轴,羽歌夜慢慢打开,绢布上,用小楷写着密密的字,打头两个大楷,国纲。

羽歌夜不顾跪在地上的百官,看着面前的绢书,上面的笔迹并非一人,翻到最后,才能看到两个羽歌夜熟悉的笔迹,一个属于景帝,一个属于羽良夜。

羽歌夜眼中闪过厌恶之色,抬起头来,对着下面的百官,声音清朗而坚定地说道:“朕龙御登基,改元,兴国。”

史称武帝的新王朝,比蒙一族的崭新时代,开始了。

因为统一天下的功勋,所以群臣上奏,谏请羽歌夜帝号为武帝。在有生之年,非功勋卓著,治世有成,不可自取帝号。历史上曾有帝王,生前自取圣帝文帝,却在死后被史官批驳体无完肤,羽云阙生时有景帝之尊,羽歌夜又有武帝之尊,父子二人,同为明君,在后世也势必成就一段佳话,所以章鸣镝便出众谏言:“废帝在时,于国无功,于民无益,不堪入宗庙之门,承社稷之嗣,微臣奏请,将永乐年号,移出史书,永乐牌位,移出宗庙。”

多么狠毒,羽良夜刚刚死去,为了讨好新皇,便要把羽良夜统治的四年,从史书里抹去,把羽良夜从宗庙中剔除。

“永乐帝虽无大功,然治世清平,宽仁爱民,更曾举国之力,成就陛下霸业,更与陛下源出皇脉,怎可如此行事?”竹碧如站出身来,怒声呵斥,“平史消宗,乃千年罕有歹毒之举,乃为不仁,陛下登基,章鸣镝未有寸言建功,先奏歹毒之事,乃为不义,身为臣子,先帝尸骨未寒,章鸣镝谄媚新帝,是为不忠,以臣论君,语出刻薄,章鸣镝是为不孝,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臣竹碧如奏请陛下,将章鸣镝削官剥爵,永生不许再入仕途。”

“竹碧如,你身为先帝岳丈,出言不逊,是何居心?”江南朱族出身的太子少保朱成璧,竟然抢出一步,为章鸣镝出头。

一时间,朝堂上纷纷吵吵,喧闹四起。当年羽歌夜在朝堂冷眼旁观,只恨不得把这些争权夺利的国之蠹虫全部杀死,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他心中还是同样想法。但是当年他想过,便算了,如今想过,却要忍下,再解决这些纠纷。

“统统住嘴!”羽歌夜真想猛拍一掌,把他们全都赶出去,但是他也知道,虽然这些人争权夺利,手中却握着大隆大部分权力,世家势力,甚至还能影响帝王决定,想要一绝后患,只能徐徐图之。

“着保和殿大学士竹碧如,太子少保朱成璧,协理先帝殡丧事宜。”羽歌夜定下旨意,事情却远未结束。更多的决定,在等着他做出,生杀大权尽在手中,却也注定帝王的操劳。

而这,还只是登基的第一天。

入夜,一灯如豆,穿过太和殿广场,向着宫门外走去,很快,一个身影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一起走出了紫气东来门,门卫看到了两个人的脸,惊愕于这样两个人怎么会一同离开这座天下至尊至贵的宫殿,却不敢声张。

“你真的决定,放弃皇太凤的位置,漂泊天涯?”羽歌夜站在五气朝元桥上,手中提着一盏八景宫灯,而他的身旁,站着的却是羽良夜的凤君,竹圆圆。

竹圆圆慢慢回头,看着身后紫气葳蕤的皇城:“我曾以为,这座城,会囚禁我一生,没想到,还有离开的一天,在这里,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片刻的幸福,离开,或许才是解脱。”

“你知不知道……”羽歌夜话说了一半,竹圆圆就打断了他:“我知道,我也很感谢你,让我能够更加从容的离开。”

羽良夜还是太子的时候,迎娶竹圆圆居住的毓秀宫,是由那时主理工部的羽歌夜负责修缮的,那里栽着的竹子,是羽歌夜特地从蜀州运送而来,取悦太子君竹圆圆所用,却也在竹根,加了避孕药物,竹圆圆的兽型是熊猫,天□吃竹,因而后宫多年,一直不曾怀孕,羽歌夜想说的,便是这件事,只是他没想到,竹圆圆竟早就察觉了。

“如果你觉得这个决定更好,那便追随你的心吧。”羽歌夜没有道歉,也没有劝慰,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竹圆圆戴上大毛遮风帽,对他最后点了点头,这个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些忧郁,说话总是让人很舒服的人,就这样消失在风雪之中,离开了这座囚禁他的城市。

羽歌夜缓缓回过头,紫禁城上空乌云浓密,飘着宫中太监称颂的瑞雪,他却觉得,这白雪,像是要生生覆盖这片坟地。

他沿着云京大路,一路前行,最终来到一座没有匾额的府邸,门口的守门老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不言不语。他一路走到最深的地方,那里有一池枯萎的蔷薇花枝,因为无人照料,已经根茎稀疏,明年怕是已经开不出花。

是了,羽良夜会留着他的王府做个念想,却不会有那么多时间精心照顾。

羽歌夜推开门扉,轻轻弹指,久久没人浇入灯油的灯柱,颤巍巍亮了起来,屋中有尘土,却不多,看样子也是有人打扫过的,只是上面的摆设,不知被谁拿走,只有寥寥几件装装样子。倒是床上,放着一床锦被,一对鸳鸯枕,虽然也是布满灰尘,却能为这屋子增添一点亮色。

羽歌夜屈起手指,一股风将房间里的尘土都卷了出去,屋子便显得有些新鲜,却还是冷情得吓人。

料理了孔雀翎的后事,安抚了西凤的人民,再一路回到大隆,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羽歌夜直到现在,才有时间,整理自己的思念。

他坐在床上,抚摸着锦被,曾经两人同床共枕,如今却已孤衾霜寒,他的手指探进被子,却再也没有被人捂好的热度,冰冷的锦被,就像是他冰冷的脸,再也不会有回音。他把脸埋在锦被上,用力嗅闻,像是试图找回曾经藏在被子里的温暖味道。

压抑的哭声,在沉闷的雪夜响起,那是一个男人,无法言说的悲伤。

那夜离开之后,羽歌夜再不曾进过这间院子,却也不许别人居住,直到三朝之后,才有新居者,打开满是灰尘的房门,发现一床腐朽的锦被下,鸳鸯枕上,却放着一对珍贵至极的匕首,一黑一白,黑名无邪,白名天真。

翻检史书,后人才知道,那还是武帝时期留下的旧物,是武帝潜邸之时,藏族巧匠为他大婚打造的礼物,无邪属于武帝,天真则属于让武帝一生虚悬凤君之位,追封为孝元凤君的楚倾国。

其中无邪匕首,曾经出现在武帝突袭北莽的战场,依然锋利无匹,而天真,虽没有过什么出色战绩,惊人记载,也是世间少有的盖世奇兵,但是这样两柄绝世匕首,为何就这样埋没在腐朽的锦被破屋之中呢?

似乎唯一在世时就知道此事的史圣银雨霏在《暗史春秋·太上刀·楚倾国》篇中,留下了这样一句喟叹:

天真不再,如何无邪。

角色歌:倾国难再得

曲:花好月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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