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捏着新削的一截竹子,另带从宫内池塘边取来的空心芦苇,司马安踏进了太医院的门,问了几个当值的太医,才知道狄仁杰已经醒来,被另外安排在了厢房,于是便独自进了房间,但见狄仁杰正在叠被。
“狄仁杰,好些了吗?”司马安问候道,瞥见狄仁杰的脑袋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的灰布,额前像是有个大包,样子颇为滑稽,遂噗哧一声笑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击伤你的?”
狄仁杰见是司马安,眉头稍松,待听见了她问的话,面色微变,扶着头道:“公公离开了之后,狄仁杰一直躲在床底,一切安静平常,可两刻钟之后,狄仁杰便听见了水滴声,然后便是沉闷的脚步声。”
“可见到人?”司马安追问。
狄仁杰摇了摇头,“我所在的位置巧妙的很,房间不大,若是有人来了必然会被我见到,可是怪也怪在此处,我只听见水滴声和脚步声,却并未见到半个人影。而且那脚步声并不似在远处,而是就在我的眼前。过了一会儿,那声音便停止了,我爬出床底,发觉地面上竟然有一排排脚印,沾着湿漉漉的水迹。”
“先前的宫女说有烛火摇曳,你可见到?”
“这倒没有,月色皎洁,不用着烛火也是能见到里面场景的。”狄仁杰认真回忆,额头的伤口隐约作痛,让昨夜的片段再次回闪脑海中,“多谢安公公救狄仁杰一命。”
“哎——”司马安尾音上扬,“何必客气,不过既然谢我,口头上那是不达意的,看在我推荐你给公主的份上,不如做一些实际感谢何如?”
狄仁杰甩了甩衣袖道:“微臣两袖清风,没有东西可孝敬公公的。”
“我要你那些东西作何,”司马安眉头一挑,抓住狄仁杰的手腕道,“我要的是你这个人。”
“啊?”
上官婉儿午后便得到了传召,跟着张天和萧景一同来到了李令月寝宫之前。下了轿子,有一个年老的太监和一个年轻的宫女站在宫殿门口迎着,那宫女脸上有一丝傲然之气,萧景见到她便主动迎了上去,扶着她的手亲昵道:“暗香姑娘,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婉儿见到萧景往那个叫做暗香的宫女手中套了一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玉镯,萧景的姑姑是太宗的妃子,她的父亲在朝为官,乃是一品大员,萧家实力雄厚,自然出手阔绰,而萧景也是个聪明角色,懂得打点上下,故而颇得上面的欢喜。
婉儿抓紧了自己的手,司马安送的银色链子戴在手腕上,给她一丝丝的安慰,好像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司马安都会陪着她,站在她的身边去支持她。
“婉儿,如果非要用流血才能解决事情的话,我宁远替你双手沾满血的那个人,是我。”
司马安的话回荡在耳边,让婉儿心中暖暖地。
“这个时候发愣,还不快走?”张天冷淡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让婉儿从回忆中迅速回神,望着张天的背影,婉儿有些不明白她为何会提醒自己。但她说的对,此刻不是发愣的时候,暗香和萧景欢笑着在最前走着,婉儿迈开脚步小跑着跟了上去。
李令月不愧为天之娇女,这亭台院落虽然简朴,但磅礴气势依旧让上官婉儿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的目不暇接,柱子上皆是盘龙翔凤雕饰,屋脊上用着皇家才能用的明黄,抬头见这廊堰上都是画工所画的精彩图形,用色新颖大胆,不难从中揣度出这位公主毫不避讳的锋芒。
暗香带着她们入了后院,这是天皇主动为太平增添的地方,宫中有所传闻,说太平公主宫殿下还有一处地宫,收缴了大量的金银珠宝,皆是赏赐之物,还传太平公主的后院乃是比御花园更加幽静的地方,栽种着各种奇花异果,终年花开。
婉儿等人过了九曲回廊,虽然是秋季,但这里池塘里荷花正开,稍远处一处棚子里,竟然瞥见了腊雪寒梅。婉儿眉心一挑,盯着那几抹艳色不觉惊奇,那梅花开的正好,还有几处花苞含羞待放,或许是天还不太凉的缘故,迟迟不肯展露傲气。
“你们就在这亭子里等着,有一些茶水和糕点,若是饿了便尽管吃。公主还在小憩,醒了便来召见。”暗香留下一语,睨了萧景一眼,萧景会意,跟了上去随同暗香一同往亭子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婉儿面色虽无异样,但心里早在揣度李令月的心思,虽然见过她一次,但太平公主给人的感觉总是捉摸不定,不愧是宋女史的得意门生,光是不动声色这一点,已然让人叹服。
帝王心,海底针,太平公主比之李显,光在这一点上已然完胜。
张天站起身,背对着婉儿静静地望着那一池湖水,光是站着,便有一种卓然之气。婉儿对她不熟悉,只知道她是大将军之女,武艺高强那是不必说,但作的文章时而朴实无常,时而华丽精彩卓绝,像是一天一个人一般。此人行走如风,这偌大的习艺馆谁不是被条条框框束缚着,单仅有她,才值得上宋昭慧的赞赏。
“萧女倌,如今天后的意思是有三个职位空缺着,一是大明宫女史,一是太子府侍读,还有就是习艺馆的女官了。”暗香边走边道。
萧景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该何去何从。
大明宫女史虽然看起来不过从四品,但是在天后身边办事,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有这上上下下的关系谁还不服从三分?太子府名存实亡,自打前任太子一死一废之后,能入主的恐怕是那庸庸碌碌的英王李显,就算是做了皇帝那又如何,毕竟手上无实权,便仅仅是个傀儡罢了,至于习艺馆女史,那更加是无前途的位置,瞧那宋昭慧的下场,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还请姑娘明示。”萧景陈恳道,“若此事既成,萧景不会忘记姑娘恩德。”
暗香听罢蔚然一笑道:“只怕你到时候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
“记得便好。”暗香最后道,视线落在稍远处亭子内的两个人身上,婉儿还规规矩矩坐着,但那张天却绕到了来时的路上,站在廊道上似乎是在观察水塘。
婉儿在掖庭什么屈辱没有忍受过,什么时间没有等待过,她知道李令月如此早召集她们前来但迟迟不出现便是要和他们耗着,明摆着要杀杀锐气,但婉儿不怕,她有的便是时间,有的便是耐心。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但门口来来往往请示着想要见李令月的人络绎不绝,大多是想讨好李令月为他们自己谋得一些好处的,婉儿见到暗香收了不少的钱财,遂揣度着李令月必定是富足的,或许连那个关于地下宝库的传说都是真的。
又一个女子被打发了,张天走了过来,低声道:“是贺兰家的人。”
婉儿没料想她会主动和自己说话,挑眉道:“贺兰?”
隐约听过这个姓氏,贺兰家的一个男子,好像是大唐第一美男子,天后娘娘的外侄。
张天一瞥上官婉儿道:“你能坐在这里,说明已经清楚了皇宫的斗争法则,晚上若能脱颖而出,我便交你这个朋友。”
“我无权无势,你为何想要和我做朋友?”上官婉儿道,袁叔娇的例子在前,她也是借用自己的同情心来达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上过一次当是天真,第二次那便是愚不可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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