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明知他趁机吃豆腐,却非常顺从地予取予求,眼神淡漠,温柔得仿佛不求来日。
处理完伤口,他们才发现处境其实已经非常危险。古堡所在本就荒僻,普通国民甚至从不知道它的存在。更别提这一大片用以掩蔽城堡存在的针叶森林。纵横衍生百万公顷,即便用直升机在上空俯瞰,也看不见来路看不见尽头,何况伤重疲倦的两人身在其中,根本找不到出路。
夜幕降临的时候,积郁多日的天空终于下起了细雪,并很快发展成扯絮般的大雪。黑子的衣服扯给赤司做了包扎,赤司自己的衣服早就被勾得破破烂烂,湿冷的环境里火又生不起来,两人只好紧紧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漫无目的地在森林里寻找出口,赤司失血过多的身体逐渐支撑不住,大半重量都压在黑子肩上。黑子狠命咬牙拖着他走,却无法阻止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们走走停停,太阳从东边升起过三次,每一次都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带走一分。
冬日的森林基本上没有可吃的东西,除了偶尔抓一把雪来醒神解渴,黑子害怕赤司在某次昏迷之后再也醒不过来,拼命找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逼他和自己说话,但往往聊着聊着,赤司就忽然没了声音。
“呐,哲也,你知不知道,我们其实还算挺幸运的…”黑子从没听过他喘得这么厉害,赤司向来是从容的,“要是夏天的时候,恐怕走不了几步就会被蚊虫吸干,像哲也你这么细嫩的皮肤…咳咳,沼泽里有很多蚂蝗,我在亚马逊的时候看见过,一个战友,一步踏进去,出来只剩下一具人干,就连眼球里都是……”
刻意挑拣刺激神经的话题来说,赤司其实已经虚弱到将近灯枯油尽。黑子回过头,眉毛上压满冰霜,鼻头冻得通红:“赤司君,你身上好烫…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前面好像有一片不长树木的洼地,我们去那里…”
他已经意识到自行寻找出口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等待外界救援。可是直升机搜救时无法透过密密遮天的树叶找到他们,只能在空旷处想办法朝上空发出求救信号,才有一线生机。
但赤司早已无力进行冷静缜密的思考,对于生存也不抱希望了。
“很烫?那是为了温暖哲也啊…”他吃力地抱住黑子,轻笑,“哲也,你怎么又这样喊我?多喊两声征十郎吧,趁现在。我怕很快,就听不到了呢……”
“征十郎。”黑子抓住他的肩,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晰,“你听着,我身上欠了你一条命,我知道。但你要用这个做筹码牵住我一辈子,你不要想!——我现在就还把它给你。”
他在赤司身上摸了一会儿,抽出那把匕首,上面还沾着花宫的血,所以他矮身用粗雪将它擦得雪亮。然后他带着陷入半昏迷的赤司,一步步走到那空旷无垠的洼地重央。厚厚的积雪铺满这片足有半个足球场大的空野,两人身后是一道逶迤拖行的痕迹。
黑子让赤司躺在地上,赤司一把拉住他的手:“哲也,你去哪里?”
黑子俯身在他耳边极轻极快地说:“我很快就回来,征十郎。”
那双手从赤司手里挣脱掉的一瞬间,他眼前一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是直升机极具侵略性的呜鸣声将他再次唤醒,他偏过头,黑子正躺在他身边,弯着宝石般晶莹璀璨的水蓝眼眸,看着他,如释重负地微笑。
瞬刹间万籁俱寂,赤司的天地间只余下蔷薇花绽放的声音。
如果你在十五岁时爱上一个人,你会梦想带着他四处流浪。
如果你在二十岁时爱上一个人,你会决心为了他努力变强。
如果你在二十五岁时爱上一个人,你会许诺牵着他走进教堂。
但如果你在三十岁时爱上一个人,你看着他的眼睛,就好像在漫天风雪里寻找了很久,一抬头,看见了回归的地方。
那一刻想对他说的不是我爱你,而是我回来了。
赤司紧紧握住他的手,嘶哑地问:“得救了么?”
黑子回握着他,肯定地说:“是,得救了。”
赤司仰面望向天空,雪停后湛蓝如海的天空中,有一个小小的黑点正在朝他们降落。
得救了…么?真好啊……可是哲也,我的哲也,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的手这样冷,你的脸色,这样苍白?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 放血在雪地上画SOS求救这个梗,也是真的,似乎是母亲救女儿,最后母亲自己没有挺过来
☆、第二十八章
亲爱的,我是一概不管账了。
*
赤司神色恍惚了一下,笑意还来不及敛去,但已经僵硬了,他说:“哲也,你说什么?我睡迷了,没听清。”
“我看你是听清了的。”黑子动了动手腕,似乎想去捞床头的水,根本不怕挣脱密密麻麻的输液管。赤司被他不管不顾的模样吓到,赶紧把水递到他唇边,给他一气灌了下去。
黑子润过口舌,似乎觉得精神好一点,就慢慢倚着软枕坐起来,一手握着玻璃杯垂下,静静看水珠沿杯壁流下,忽然笑起来。这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因衬着湿润的唇和苍白的脸,显得有几分勾人。但那双蓝眼,就像两块浸在湖里的浮冰,足以冷却赤司因他醒来的一腔热切。
沉默如同病毒蔓延,半晌,黑子才再次开口,“赤司君,我说真的,我们就这样吧。以前喜欢你的时候,我其实一点都不开心,有时光是想起你,我就难过得想哭。不应该是这样的,母亲跟我说,喜欢一个人,明明应该是幸福的事情啊。”
每次黑子提起母亲这两个字,赤司完美的面具都难免露出一丝裂痕。这转瞬即逝的尴尬当然逃不过黑子明澈的眼,“关于我的母亲,其实冰室君跟我提过,说其实赤司君你,才是害死她的真正凶手…我仔细想想,还真是挺像你那性子的。”
赤司急急地将身子前倾,声音里含着非常真挚的调子, “哲也,关于这件事,你听我说——”
黑子轻轻摆手止住他,“有些事不需要真相,只需要一个模糊的影子。真相如何,我已经不在乎了,也不要听你那套廉价的哲学…赤司君,今天我是病人,请安静地听我说两句,好不好?”
赤司张着嘴,慢慢坐了回去,脊背抽得笔直。他忽然发现黑子身上有一股潜藏的力量,一股强大而冷静的控场能力,像是一夜成熟,令人不得不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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