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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除了白天咋公司处理完必要的事务后，他都待在医院里，天气好的时候就陪着母亲去医院下面的花园里走走，晚上的时候也留下来守夜。

离订婚宴的举办只剩两天的时间了，这晚，龙天羽看着母亲躺下了，熄完灯后正准备睡在另一张床上，龙妈喊住了：“小羽，你回去睡吧，医院里的床不好。过两天就是你的好日子了，这两天你要好好休息。”

“妈，没事，我睡得挺好的。”龙天羽说完就躺下了，在半昏暗的房间里，睁着眼睛，静静地听母亲那边的声音。

母亲这几天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还是担心的缘故，龙天羽总能在半梦半醒间听见从她那边传来的翻来覆去的声音。他有时踮着脚下床去母亲那边查看，到了那边又发现母亲好似睡熟了的样子，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到的是母亲睡梦里习惯性的翻身而已。直到有一天晚上，在他无意间看见母亲熟睡的面容上还残留着未擦干的泪滴时，他才知道，母亲真的是像自己担心的那样一整晚都没睡。

为了这事，他也去找过医生：“能开一点助眠的药物吗？这样整晚整晚的不睡觉，怎么可能得到好的休息。”

“龙总，已经给吃过了。止痛针也都在打，您母亲这样，应该还是心理上太紧张，您多安抚安抚。”

连着两晚没睡觉，今天晚上，龙天羽不想再让母亲熬一整晚了：“妈，我睡不着，你跟我聊天吧。”他想故意转移母亲的注意力，让她慢慢地放松下来。

龙妈在那边轻笑了声：“聊什么啊？”

“你给我讲讲我小时候吧。以前的事，我都不怎么记得了。”

龙妈沉默了一阵，自己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慢慢地就说开了：“唉，你小时候啊，真是个淘气包，骂不听，打不怕，每天都要气死我好几回啊……”

龙天羽就着床头的灯光，侧着身子，看母亲被温暖的橙色的灯光笼罩下眯起的双眼和一张一合的双唇，听着从母亲嘴里说出来的那些自己早就淡忘了的荒唐事，听到好笑处的时候和母亲一起笑出了声，偶尔还为当时不懂事的自己跳出来辩解几句。

像这样的谈话，很久以前因为母亲要忙着赚钱养家照顾自己而没有时间说，后来又因为自己稍稍长大进入了青春期的叛逆而不想说，直到现在，母亲终于停下来了，而自己也终于懂点事，才在这样的夜晚，有了母子之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促膝长谈。

那天晚上，母亲说了好多好多，说龙天羽的，说自己的，后来又说到了父亲，说到了爷爷奶奶……她很兴奋，思路也很清晰，讲话的时候也很有力气，都到后半夜了都没有半点困意。龙天羽听地也很入迷，他用手枕着头，一边听母亲说着一边就着母亲的回忆找回了自己遗失的童年和逝去的亲人。到后来，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的都不知道，只记得迷迷糊糊间，有人走到自己的床前，轻轻地给自己盖好了被子，摸了下自己的脸，他睁开眼，喊了一声：“妈”然后又闭上眼睡过去了。

那晚，也许是因为听了母亲的回忆，龙天羽好像重新回到了被母亲抱在怀里牙牙学语的小时候，梦里的母亲穿着白色碎花棉布裙子，有一头乌黑光亮的头发，一笑起来脸上就有两团红晕，他睡在她的怀里，听她给自己柔柔地唱着儿曲，睡得那么香那么沉。

早上醒来的时候，天光已大亮，他睁开眼，朝窗外明晃晃的阳光看了几眼，转身朝母亲那边喊了一句：“妈，好大的太阳。”

母亲那边没有作声。

龙天羽只以为母亲昨晚说了那么多话，又睡得那么晚，肯定是累了，还没睡醒。他穿好了衣服，轻声走到洗手间里刷牙、洗脸。

洗漱完毕后，他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剃须水的味道，凑到母亲的床前，贴着她的脸问道：“妈，醒了吗？饿了没，早餐要吃什么。我马上下去给你买。”

他等了一会，还是没听见母亲的回应，连动都没动一下。他的脸还贴在母亲的脸颊处，渐渐的，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母亲的脸上一点热度都没有。他赶紧伸手探到被子里，摸到了母亲的手，一握，竟是一片凉意。

他把脸从母亲的脸上移开，正正地看着母亲，手下用着力，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妈，”他朝母亲的耳边大喊了一声，好怕她没听见似的，接连着又大喊了好几声：“妈，妈……”

母亲仍然没有醒来，她睡得那么安逸，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好似在做一个很美的梦。

“妈，别睡了，上午不是说好了还要带你去看你选的那套礼服吗，快迟到了。” 龙天羽抬起手，拂上母亲的面颊，将她额前睡乱了的头发细细地理好了，“拿好礼服，我再陪你去做个美容怎么样，保证我订婚那天，你比新娘子还美丽……” “妈，你别吓我好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母亲的面庞，眼泪模糊了双眼。

直到值班的护士和医生走进来做例行检查，发现龙妈已经没了生命体征的时候，龙天羽还只是呆呆地坐在母亲床前的那个位置，死死地握着她的手。

旁边的医生和护士在和他说着什么，他一句都听不清楚，只怔怔地看他们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盯着母亲身上白色的被单出神。

他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脑海里还在拼命回忆着昨天晚上自己看向母亲时的最后一眼，那时的她笑得多开心啊，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走了，怎么可能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地走了？！

自己怎么会那么大意地睡了过去，竟然连母亲在世的最后一刻都没能紧握着她的手在她的旁边陪着。她走的时候，有没有很痛苦，有没有叫我的名字，有没有想说的话，未完的心愿？

在他知晓母亲离开的那一秒，突如其来的悲伤像潮水，转瞬吞噬了他的整个身体，让他哭得像个迷了路回不了家而惊慌失措的孩子，除了泪水还是泪水。

后来，等他哭完了，眼泪都流干了，他也没等到母亲的睁眼。那时他才明白过来，母亲是真的走了，不管他怎么喊怎么哭，她都不会回来了。

那天上午，他从怔忡中回过神来，然后赶走了在自己耳旁说个不停的医生和护士，关上窗户、合上窗帘，将自己和母亲锁在房间里。他就那么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母亲的床前，将她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看了母亲整整一个上午。

围在病房外面的除了一众的医生和护士，还有每日按例过来探望的亲朋好友，所有人都静默着站在走廊里，气氛死一般地沉寂。

张亮和杨一站在走廊的另一头，脚下的烟蒂堆成了堆。

“亮子，怎么办？”杨一从听到消息后立马赶了过来，过了这么久，脑子还有点懵。

张亮狠狠地吸完一根烟，眉毛都快皱到一起去了：“羽哥那里，先派几个人在门口守着，没他的允许，谁都不准进去。这事发生地太突然，订婚的事肯定要立即取消，并通知到所有的宾客。媒体那边也要事先打好招呼，不能再发布任何关于订婚之类喜庆的消息……”

“好，这些事，咱俩马上分开去办。”杨一掐了下自己的胳膊，眼睛红红的，拉着张亮的手：“但是羽哥那边呢，怎么办？要不要人陪陪他？”

“谁去陪？你还是我？”张亮问。

杨一狠抓了下头发，有点火：“我能做好你刚交代的那些就不错了。要我去劝羽哥，我怕我自己没忍住在旁边哭出来。”

张亮看了眼杨一，别过脸去，眼睛湿湿的：“我也是，我也不行。”他把手中燃尽的烟蒂扔在地上，用鞋子重重地碾灭了，按了按杨一的肩膀：“咱还是先帮羽哥把这些事情办妥了再说吧，羽哥那边，他自己需要时间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