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正要满意点头,臧飞龙却突然接下去,“所以我才会变成孤儿,所以我才会家破人亡,所以我才会一无所有!”
李言一愣,虽然这应该是对好的词,可臧飞龙这话显然动了真感情了,愤怒,不甘,憎恨,只是这么几句,却让李言觉得背脊一凉。
臧飞龙的双眼迎着光,不卑不亢看着李言,那目光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更恨的人。
“我不过是个小老百姓,对付你们,我没有能力甚至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在你们眼里,普通百姓不过蝼蚁,我们活该被你们利用,如我这般的孤儿恐怕这片大地多得是,你们也不会正眼看看吧?”
李言嘴角笑容微微收敛,脸色是显而易见的尴尬,他顿了半响才道:“你功夫不错,如果愿意加入我李家一员,自有人为你伸冤,你的仇也定然能报。”
“认贼做父还期望这个贼能为我报仇吗?”臧飞龙大笑,随即笑容陡然变得阴沉,看了李言一会儿,策马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要让我去你李家,当心半夜被我杀个精光。”
李言肩膀一抖,再回头,臧飞龙已策马走远了。
李言身边的下人半天没做声,好一会儿才道:“这姓林的……以为自己是谁啊……”
李言看着那高大的背影,若有所思,慢慢道:“是头养不熟的狼。”
再低头,他手指里夹了个刚才林冬趁擦肩而过的功夫塞给他的一张纸条。
李言不用打开看也知道里头写的什么,他策马往扬州城的方向去了,眉宇间微微拧了个疙瘩。
这才别人看来,也许是被冒犯了的不快,可只有李言自己知道,他内心处于极大的震惊中。
家仇……利用……臧飞龙……
若不是林冬故意透露的几点,李言真的想不到那个方向去。
因为明明十几年前,臧将军一家就全被处置了,应该是全部才对,清点人数时连只狗都没有落下。
那可谓是最凄惨,最轰动全城的一件事,李家有人赞成有人反对,朝廷也因这事乱过一遭。
可如今时间洗刷了一切,只留下残余的记忆,曾经反对的人再提起也不过心头悲凉,仰天长叹一声,可怜如此忠心的将军被奸人设计落得如此下场,也叹那张龙椅上的人,让人敢怒不敢怨。
如果真的是他,是臧将军的子嗣……
李言心里惊涛骇浪,忍着几乎想让马儿飞起来的冲动,心里暗道:回去之后要立刻联系李省才行。
……
上了章子柬派好的船,水波荡漾,倒映出船头脸色微微严肃的人。
林冬站在臧飞龙身边,与他一起看着那越离越远的岸边,轻声道:“在想什么?”
“你不是聪明吗?”臧飞龙看了他一眼,“猜猜看?”
林冬耸肩,“总是猜别人的心,很累的,而且被猜中的人也不会高兴。”
臧飞龙脸色缓和了好些,转过头捏了捏小孩的脸颊。
入手一片的软滑,温热的体温让人心情也好了起来。
“你摸过死人吗?”
林冬摇了摇头,臧飞龙续道:“那是你无法想象的冰冷。”
他似乎留恋起林冬的温度,将小孩圈过来抱住,轻轻叹了口气,“你明明记得他们本来是什么样子,父亲指导你练武时的手,母亲为你端来热汤的手,小时候不懂事,父亲拿巴掌扇你的手,母亲揪你耳朵的手。”
林冬没吭声,抬手抱住臧飞龙,轻轻拍了拍。
臧飞龙顿了一会儿,才道:“人死了之后,那些东西就都不在了。明明记得应该是很暖和的,粗糙的,宽厚的,温柔的,细腻的,母亲的手捏起来有点软,父亲的手很宽厚硬实,还有茧子。可等他们死了之后,所有的感觉都是一样的。冰冷,僵硬。”
林冬鼻子有点酸,抿了抿唇。
臧飞龙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将自己从那回忆里拉了出来,平复了一下呼吸,才道:“我也用过很长的时间,才能将这些情绪藏起来。我曾一度想要潜伏进皇宫,杀了那个昏君,杀了昊天,杀了所有因为我父亲的死而高兴的人。”
“我想让他们不得好死,挫骨扬灰,想让他们试试家破人亡的感觉,想让他们知道妻儿被残杀时因为对死的恐惧而发出破音的惨叫。”
“让我冷静下来的是我师父,那个洱海老人。”臧飞龙抬头,见林冬眼角有泪,伸手帮他轻轻擦去,笑道:“该报的仇,我是一定会报的,只是如果没有你,也许我只会赔上我自己。”
林冬觉得自己有点丢脸,将头埋进男人怀里顺便抹了眼泪鼻涕。臧飞龙笑吟吟看他,深秋的日光落在他肩头,几乎定格成林冬记忆里最美好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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