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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林之信按了按自己的眉间，“从进入这里救我的那一刻开始，你我的命运就已经牵绊在一起了，我活，你便生，我死，你亦亡。”

……

红朝翠暮扰，故人结心交，忧愁并济，此事无关风与月。

多年之后，游徵依然会想起林之信躺在床前，对自己说的那句死生契阔，明知道对方并非那个意思，但对那时候的游徵来说，生死与共，却是他对于林之信最大的奢望。

我活，你便生，我死，你亦亡。

那几年，叛军的突起，让整个皇城都开始惴惴不安，圣麟王明面上对自己的皇侄白岚瑾俯首称臣，叔侄情深，暗中却早已垄断了整个朝野，然而白岚瑾却并非任人鱼肉的傀儡，早在多年前他便已经着手要如何对付自己这个功高摄主的皇叔。

林之信，便是他的一步暗棋。当初的科举的确是林之信高中状元，在林之信参加殿试的时候，无论是口才，

见解，心计，魄力都令周遭所有人不无折服，就连甚少夸人的圣麟王，也对林之信表露出了极大的兴趣。以往的新科状元总是没有多久便被圣麟王收为己用，但为了不让这个人才倒戈圣麟王，白岚瑾使了苦肉计，不想却是险些害死了林之信。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林之信是死过一次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如何去辅佐那个人得尽天下。

后来游徵问方之信，为何会答应要辅佐当今圣上，而不向赢面更大的圣麟王投诚？

当时林之信坐在轮椅上，一边行云流水得挥墨，一边笑道：“古往今来，成败之间，不能只依靠眼前的景象来做判断，圣麟王的确权倾朝野，或者说，他确实比白岚瑾更适合天子之位，心狠手辣，魄力非凡，但他败就败在唯一的一丝仁念，他舍不得杀白岚瑾，不杀他，就意味着他必须失败，他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这世上绝容不下两人共存。”

“为什么？”

林之信随手在纸上写了一个“情”字，放下笔，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游徵，依然笑道：“就好比你跟我，如果我要杀你，即便我现在腿废了，也是轻而易举，但是如果你要杀我，恐怕却是让你比杀了自己更难吧？”

林之信看着纸上的“情”之一字，淡淡道：“这种事，谁用的情深，就注定了他的失败。”

游徵摇摇头，不明白林之信的意思：“我不会杀你的，不论如何，都不会。”

林之信叹了口气，摸了摸轮椅的把手：“游大人，在下已是身残之人……”

“我不介意。”

林之信难得认真得看着游徵：“在下已有心上之人，不论我是否能活着回去，他始终会在江南等我，此生此世，生死相随。”

游徵在原地楞了很久，最后却是勉强扯着嘴微微一笑：“我对你好，无关风月。”

弹指岁月，倾城顷刻间湮灭。

那几年，林之信带着他暗中走访了几乎所有的邻国，为小皇帝寻求外力的协助，多次的牢狱之灾，几番的出生入死，让他对林之信的感情更加难以割舍。

明知道不可能，但对他的情已如中了蚕蛊，深入骨髓，无法拔除。

游徵或许一生都读不懂林之信，但这一世，无悔。

林之信是个会苦中作乐的人，即便身处牢狱，也总爱开游徵的玩笑，好几次在邻国，两人被当细作，被打得皮开肉绽后扔进牢房，林之信总会拍着游徵的脸说道：“老实人，你可别熬不下去啊，我还没死，你就更不能死了。”

游徵没力气说话，连睁开眼都觉得累，林之信就更加用力得拍他的脸：“喂，你不准死啊！”

游徵勉勉强强睁开眼看看他，又闭上，想说话，却是完全没有力气，接着他就听见林之信在那幸灾乐祸得笑：“老实人，别怪我欺负你，这回我俩要是能活着回去，我就牺牲色相给你亲一口如何？你啊，可别现在死，等到了阎王那儿，哭闹着也回不来……”

游徵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登时就怒了：“你休要胡说……”

林之信吁了一口气：“有力气生气就死不了，还当你是老实人呢，其实色鬼一个。”

游徵被林之信气得七窍生烟：“你……”

“不然呢，你有什么心愿？除了那些我无法做到的，我都答应你，万一你真的死了，我也能替你达成。”

游徵顿了很久，久到林之信又一次以为游徵昏过去了，他才一字一顿得说道：“想看一次你右手执笔，再书一次《兰亭集序》。”

“仅此而已？”

游徵看了看林之信，眼眶微红：“其余的……你都无法做到……不如不说，我只怨自己与你相识太晚……”

林之信怔了下，说道：“老实人你可别哭啊，我答应你便是……不过，你也得应我一个愿望。”

游徵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颤着声问道：“什么？”

“万一我死了，你可否帮我去到杭州弄家巷波月胡同口，门前有一对青铜门环的人家里，找一个名叫欧阳景，字雪屏的人，看看他，只要看看他就好。”

游徵不说话。

林之信佯装委屈得说道：“老实人，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游徵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抱歉，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