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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牧驰看着他的样子心有悲戚,他按着唐以青的肩膀沉声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们先回去。”

陈牧驰嘱咐了青山娘不要告诉别人他回来了,便带着失常的唐以青往回走。走到半途,唐以青突然停下脚步,双眼赤红道:“龙宣天,我必将你挫骨扬灰,以解我心头之恨。”

天空的弯月依旧,却已物是人非。他心中无限悔恨再无人来倾听,他犯错执拗,再无人来训示。他那位严厉的爷爷便如此损落了吗?唐以青咬紧牙才不让自己发出类似悲鸣的呜咽。唇在齿下溢出鲜血,一滴滴顺着嘴角滑下。

陈牧驰抓住唐以青的手,轻声唤道:“以青。”他却似没有听到,整双眼眸里全是冰冷与仇恨。

唐家的变节对于明毓百姓而言是件天大的事,百姓如何能想到曾经奉若神人的青衣大将竟然突然倒戈碣曦。有些人初始说不信,可说的人多了,加上一些有心人的暗中推波助澜,唐家算是坐稳了乱臣贼子的名头。

陈牧驰看着整个人沉默不语,仿似冰块般的人,心里不知是何滋味。皇帝无情,为了自己的权威不受威胁,安着乱臣贼子的罪名除掉朝中重臣是最让百姓信服的。他自己在碣曦不也刚刚经历一场这样的事吗,没想到那边的一切安定了,回来却听到这样的结果。

白天的时候唐以青要么呆在陈牧驰家中要么乔装打扮一番才出去,如今外面到处张贴他的画像,陈牧驰也是第二日出去买食材看到的。匆匆买了些东西回去,他叮嘱着唐以青不要随便出去,又去了趟青山娘那儿再次叮嘱不要和任何人说他回来的事,青山娘听青山说过陈牧驰与唐以青的事,那晚灯火虽暗却也足以辨认出大致容貌,幸而她一心向着陈牧驰,因而倒真没什么其它想法。

这样一呆便是七天。当第七天夜里唐以青从外回来,陈牧驰隐约可以闻到唐以青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一回去,唐以青倒头就睡。陈牧驰准备好两人的晚饭,去喊唐以青时,他淡淡的起身吃了东西又睡,陈牧驰要开口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一张窄床,同床而眠,却仿似一夕之间失了原来的温度。即便大热的天,身体紧挨,心却在一点点变冷。

当第八日直到天色变暗还未见唐以青身影时,陈牧驰突然有些慌神。他整夜在屋内踱步,二十几年来他从未如此患得患失。天色变换,黑夜被白昼所掩映,他坐在屋内没敢出去。

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如此懦弱。

第一次明白,原来自己的所有伪装都可以被如此轻易击碎。

天完全黑下来时,屋外始终没有响起那熟悉的声音。他失神的走向热闹的街市,他去酒楼茶馆,人声嘈杂,却并没有任何有关唐以青的事情。他不知是该安心还是更担心。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他终于听到一条轰动的消息。

唐家欲孽皆以伏诛!

陈牧驰只觉如五雷轰顶,眼前阵阵发黑。那个轮廓冷厉的男子,在对他展现了唯独于他的温柔之后,虏获了他的真心,却又在他无法自拔的时候独自离去。脸上湿湿的,陈牧驰伸手,发现似水般的液体。他突然癫狂般的大笑,笑得浑身抽动,泪流满面。

不久前还在他耳边说,再大的事遇到牧驰也变得不再重要。可如今呢,他陈牧驰在唐以青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他可以理解他的愤怒他的悲哀他想要复仇的怒火,但为何,一声不吭便离去不归?

陈牧驰一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一天天呆着如同行尸走肉。附近的邻居渐渐知道陈牧驰回来的消息,纷纷热情的来看他,但看陈牧驰一副糟蹋无神的样子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相熟的王大婶和青山娘走上去劝他,“天大的事,也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

“是啊,先生,有什么事您告诉我们,大家也会尽力帮忙的。”大家七嘴八舌却得不到一句回应,便都住了嘴,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要不大家先回去吧。”青山娘似是知道陈牧驰落魄至此的原因,但也只是一叹便不再多说。

初时还有些人会隔三差五的看看陈牧驰,时间久了,便渐渐淡下去。

这样过了不知多少天,陈牧驰渐渐有些清醒。他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眼神变得呆滞而冷漠。

他对着屋子发了一阵子呆,起身收拾锅碗,给自己收拾吃食。

日子还是依照固有的轨迹运转,但很多东西却不断变化。曾经风轻云淡的陈牧驰仿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胡子邋遢,衣衫暗沉的男人。

陈牧驰的脸上没有笑容,眼神冷漠的如同不存于这个世间的生命。他不再教授孩子们课业,也不再看书作诗。只是偶尔出去干些杂货换些酒钱。

没错,是酒钱!偶尔一次醉酒之后,陈牧驰便贪恋上这种感觉,醉生梦死,或许最是痛苦,亦最是快乐。

有时候小孩子们会来找他,他没有丝毫表情的看着,不做任何回应,时间久了,便真的没有任何人来找他了。

陈牧驰常常会一边喝酒,一边回忆他与唐以青之间的点滴,偶尔,连他自己都以为那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陈牧驰的院子被唐以青永远的买了下来,虽然唐以青不在了,但也没人来收回。又听说陈牧驰与唐以青有些关联,陈牧驰以前的为人被大家敬仰,加上这地方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地,这屋子现下便成了陈牧驰的了。也幸而如此,否则以陈牧驰目前的窘况,或许都没办法维持生计。

一个人的改变,突兀的让人觉得诧异。认识陈牧驰的人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日,但随着时日的推移,曾经那个谈笑间风雅,面上始终带着淡笑的男子被人们遗忘,脑海中成形的是面前这个不修边幅,眼神空洞的男人。

陈牧驰找了份活计,是帮人扛运米粮的,轻松的活找不着,他便只能靠力气来填肚子。初时,他因体质稍差,搬运粮食的时候跌跌撞撞,几乎坚持不了多久。老板打发他说算了,他这样的文弱公子他们可不需要。陈牧驰呆滞的脸突然挤出一抹笑,他卑躬屈膝拜托老板道:“小的也是混口饭吃,老板就让我试试吧,过段日子若还觉得我不行,您辞退我便是了好吗?”

老板看他收拾虽然邋遢,眉宇间却带着股良善,便也没为难他。于是,陈牧驰的日子算是暂且这样定下来了。每日天不亮便起身,天黑尽了才能回去,放工了他回去躺在床上便如死狗一般一点都不想动。

一转眼,便是两个月过去,连陈牧驰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坚持下来了。两个月来没有一日休息的时间,他的脑海里完全是自己走来走去搬运粮食的影子,这样的生活令他身体和精神有些疲惫,但相对的也简单许多,至少,他越来越少会回忆起痛苦的人与事。

与陈牧驰一起干活的一个名叫李大的人是他们这一行的头头,他初时看陈牧驰一副弱不禁风的样没少给陈牧驰脸色看。他原以为过不了两天陈牧驰就受不了走人了,但出乎意料的是,两个月下来,陈牧驰虽然黑了瘦了,却也真的能稳稳扛起肩上的麻袋了。

李大本身人高马大性子也直爽,看陈牧驰也吃得了苦,便真心喊一声兄弟。因为陈牧驰看着并不像其他粗人那样,虽然黑了瘦了,却总还是感觉与其他人有些不同,李大便也格外的照顾着陈牧驰。对于这些,陈牧驰并不清楚,就算知道也并不会在意。

这一年是多事的一年,碣曦新帝登基,明毓又生动乱,雅部南休伺机逐渐掌握大权,龙宣天除去唐家虽抹了那如骾在喉的危机感,却难免伤及明毓根基。唐家不是小门小户,三代积累下来,人脉财力皆不是一般人可比,如此,龙宣天虽欣慰却也有些焦头烂额。

龙宣天坐在御书房里,又翻了遍之前从碣曦传回的消息,不觉大笑,“真是天助我也,我明毓虽元气大伤,碣曦新帝登基却也暂时给不了我明毓威胁。”

伺候在一旁的良公公,捏着嗓子嘿嘿奉迎,“天佑吾皇!唐家虎视眈眈在旁已多年,碣曦亦不可小觑,只是这次他们自己内乱或许也够折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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