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风转过头,“你吃。”
“怎么,”纪璘雪问,“不是喜欢吃么?吃饱了路上就不饿了,路途漫长,吃饱了才好上路。不然若是走到荒郊野岭没有人烟,你肚子饿了可是丝毫办法也没有。”
司风大眼睛转去一边,不看他:“那你不是一样,饿着肚子上路,身上又没什么钱,你准备饿到午时三刻去晕死啊?”
司风的话说的噎人,纪璘雪张了张嘴,到底也没再说出什么来,不过他哪里有那么笨,司风话里的关切之情,也总还是听得出来。
司风似还是恼着,自顾自把收好的行李都拿出来往纪璘雪面前丢,语气仍旧是不甚和善:“果然是个笨蛋!你身上没钱了也不会问问我吗?凭着你身上那些零碎银子,只怕连打发车夫都不够。”
纪璘雪一个大男人,被尚且是少年的司风这样教训,饶是再好的脾性也有些没面子了,这倒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都被司风说中了,他连反驳都没底气。
说话间,车夫就已经赶着马车到了门口。
司风从衣服里摸出银子来,气鼓鼓扔到纪璘雪手上:“还不拿好。先说好,我身上也没什么钱,都给你了。还有,”话说了一半,司风磨磨蹭蹭半天才看着房顶快速又小声的继续说下去,“下次不用我要什么就给什么了,我是任性,你也不必那么纵容。”
纪璘雪练武多年,耳聪目明的很,司风的声音再小也让他听的清清楚楚。不由染上笑意:“谨遵教诲了,璘雪谨记。”
司风听他难得这样调侃,知他不在意自己方才的出言不逊,脸上还是气闷的模样,不过手已经拉住了纪璘雪衣襟:“车来了,还不快走。”
纪璘雪顺从的起身,和司风一起把简单的行李搬上车去,而后让司风坐好,他回身去把韶琴抱出来。
小城镇马车十分简陋,三个人挤在一起就显得空间有些狭窄了。况且韶琴现在还在昏迷中,根本没办法坐着,只能让他斜身躺在纪璘雪腿上,而司风只好可怜巴巴的独自挤在马车角落里。
司风看着昏迷不醒的风韶琴大摇大摆的躺在纪璘雪修长柔韧的长腿上,不由咬牙——昨晚明明是自己躺在那里的!该死的风韶琴!
纪璘雪手指划过韶琴面颊,消瘦的面容憔悴而温顺,不由得便有些心痛。韶月一直与韶琴相依为命,这世上,她只怕只有这个弟弟不放心。而韶琴性子桀骜不驯,除了韶月,还没向谁低过头,他又心高气傲的只有韶月的话才听得进一些。姐弟两人原本便无依无靠,生活虽然不至于窘迫却也算不上锦衣华服。而自己真是辜负了韶月,难得韶月那样天人般的人儿对他青眼有加引为知己,他却如此无能,竟令韶琴被重伤至此方才救他出来,实在是不该。
纪璘雪心内愧疚不已。
司风是如何机灵聪慧之人,虽然看着纪璘雪温柔目光注视风韶琴实在不爽,不过眼睛一瞥也知道这实心眼的人肯定是自责不已。
跟在纪璘雪身边时间虽算不上长,倒也足够司风把这老实人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纪璘雪是江湖人,却又是个有些不像江湖人的江湖人。武功,人品,样貌,纪璘雪可以说都不差,即使算不上顶尖,时日久了却也怎么看怎么好。只是这剑客着实有些呆傻,不对,也不是呆傻,该是太纯良了。
纯良倒也不是手不沾血,更不是任人宰割,依司风看,纯良便应是纪璘雪这般,对该设防的人设防,对自己觉得可以全然信任的人则丝毫戒备也没有。
当然,对于自己这个纪璘雪原本应该设防的心有不轨的人,自然是必须另眼相待的啦。纪璘雪怎么忍心对自己设防呢。
司风想的入神,冷不防嘿嘿的笑了出来。倒把沉浸在自责里的纪璘雪给惊醒了。
纪璘雪见他笑容得意,又有些奸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好事这般开心,自己也仿佛被这笑容感染着,心情放松了些。
马车行了一段路了,纪璘雪将韶琴轻轻放倒在车内,自己则掀起帘子躬身出去:“辛苦了,老伯。这是到了哪了?”
赶车的老伯戴着草帽仰起脸来,憨厚的农人咧嘴一笑:“照公子的吩咐,咱们一路南下,现在这会儿差不多行了几十里,不过这儿只是一条道,也没什么称呼。”
纪璘雪微微颔首,朝车里唤了一声:“司风,将水囊给我。”
司风在车里翻找一通,便抱着水囊也跑了出来:“给。”
纪璘雪接过老伯手里的鞭子,温和仁善的笑:“老伯,稍稍歇息下吧。”
老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哪里敢喝公子的水呢。我赶车这么多年,这点路程,算不了什么。”
纪璘雪也不强求,也就让司风把水囊收了回去。两人一起回了车里。
马车又行了一段路,司风在车里坐的实在辛苦,眼巴巴看着纪璘雪,只等他开口说停了车歇息。
纪璘雪看那双原本水盈盈的眸子此时着实是沾染了辛劳的神色,心下不忍。恰好再走不远便是一片林子,树荫清凉。纪璘雪便撩起帘子和老伯吩咐了一声,停了车暂且休息。
司风早就憋得难受,此刻马车一停,早早就跳下去舒展筋骨活动。
纪璘雪看他像个好不容易放了风的小兽,也忍不住莞尔。
坐车确实有些疲乏,他也下了车,刚想吩咐一声让司风不得跑得太远,却居然已经为时已晚——
一道黑影迅疾无比的从他面前掠过,出手如电,伸手挟了司风便闪电般离去!
“司风!”纪璘雪惊呼出声,足尖一点便迅速追上去。
自那次月夜泛舟之后,清渊与纪璘雪之间似乎便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可是又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白日里,纪璘雪照旧在书斋里看自己心仪已久的古籍,清渊则仍旧忙着自己该忙的事。两人还是亲亲密密无话不谈,亲近一如往日。但是好像在并肩而行的时候,气氛有了一些不一样。
不过纪璘雪心里还是惦记着,和清渊再怎么亲近,这里到底不是他应该落脚的地方,留的时间久了,虽然生活舒适,清渊善解人意,终究还是起了去意。
纪璘雪不敢深究自己那晚心跳如鼓的原因,可是心里的去意一起,竟然再难以压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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