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谢九低哑地道了一声,清冽的嗓音竟然有一点破碎的喑哑。
“怎么会啊,找不到医圣又不是你的错。”酒徒连忙道,“倒是你……我只怕你给我治病会耽误回去看你未婚妻子。”
“不妨事,很快的。一个晚上就好,之后三个月坚持服药便是了。”谢九笑道,“我原想的,就是给你治完了把药留下再走。如今你愿意与我一道上路也好,若有意外病变,我还可以看顾到,平日也可以帮你上药。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只先给你处理一只眼睛,万一没治好,以后若是遇上我师父,你也还有一只眼可以复明。”
“啊,一只眼就够用了!那便说定了?你可不要抛下我这个瞎子跑了。”
“蠢驴,瞎担心什么?!快烧火去!我要给你煮麻沸药呢。”
拾壹
秋风未了春风逝,老去万缘轻。
长安古道上,年前新皇登基时刚刚栽种的嫩柳早在东风乍起的时候就抽出了新芽,到如今,已有一番初夏时节的蓬勃气象。
季节的轮换是多么快啊。既多情,又无情。
旅人牵着瘦马,轻抚那嫩绿的柳芽,心想,终有日,这夏天的朝气和挺拔,也会化作枯藤老叶,落入污泥,遭人轻贱吧。
“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唉!”
沙哑的歌声打断了旅人的神思。瘦马上驮着的醉鬼一边唱起歌,一边晃着身子,好像随时都可能栽下来。
旅人被那基本不在调上的歌声吓了一条,皱眉,无奈叹道:“岳晖,楚歌不是这般唱法……”
然而那酒徒却唱得兴起,根本停不住,接着唱道:
“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唉!”
“你怎么说不听呢!难听死了,别扯着嗓子唱这种曲子啊……”旅人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扶了扶马背上的药箱,“到前面停一下,该换药了。”
“可怜人意,薄于云水,佳会更难重!哼!”
酒徒喝了口酒,断断续续地唱着,边唱还边冲他的旅伴冷哼一声,表示不满。
“……”谢九无奈地解释道,“不是我错,真是我老父亲催我带着她回国成亲……这也算是两国通婚,促进平稳安定不是吗?分别在即,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吗?”
酒徒磨了磨牙,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又幽怨地悲唱道:
“细想从来,断肠多处,不与今番同……唉!唉!唉!”
谢九被他“唉唉唉”地惹怒了,抛下一句“岳大傻你有完没完?!”,狠狠地拍了一下马屁股。那马便“得儿得儿”地小跑起来,害得酒徒连忙住了声,手忙脚乱地抱住马脖子,“吁吁吁”地好容易才让马儿安静下来。
“作孽呀!眼看长安就近在这里,若我摔断脖子,岂不是可惜之至,倒霉到家?”酒徒夸张地捶胸道。
回家了,开心吧?” 谢九勉强一笑,牵住马缰。
“……说不出来。”酒徒微笑着,仰起头。他蒙着纱布的眼,仿佛在眺望着长安的方向,“我当年,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高中,在这里从军,也是在这里遇见他,拉他与我一起到西北去……”
“你大约,十分恨他吧……”谢九淡淡地问道。
“怎么说呢——其实,当年我的牢狱之灾是我自己造的。不愿遵循上意求和的是我,几次借口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而抗命的也是我,得罪了刚刚登基势要稳固军政的皇帝,哪有完璧的道理?当年……落井下石的人很多,背叛我的也不只有他一个。可我那样深恨的,独独他一人罢了。”酒徒苦笑着啜了一口酒,“我多看重一人,遭那人背叛的时候便会多恨他。嗯,这对他来说,也不公平……他又不知道我对他是那般的爱重。”
“即便知道,他怕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吧。我还是不要一厢情愿、自欺欺人比较好。”酒徒叹息,“对了,你既清楚我昔日旧部的下落,可知一个叫做解长安的人么?他现在混得如何了?在何处任职?是几品将军?他就是我那个……那个谁——这万一进了长安撞见,也好有个心里准备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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