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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计议已定,虽然齐柏已经扬言,段易书却还是想试一试,不信这世间就真的没了天理公平。

然而半个月下来,他才知道自己这些想法终究是书生意气,明亲王的命令就几乎等于圣旨一般,谁敢违背?那些一开始不知道段易书身份想要雇佣他的人,没半刻功夫就会被两个侍卫架走说话,回来后就改了主意,说什么也不肯给段易书机会。

段易书心里明白,齐柏这是铁了心要逼自己走投无路去向他开口。只是他傲气上来,说什么也不肯低这个头,这一僵持,便是两个多月过去了。

这一日因为下雪,段易书知道自己再走下去也是白搭,两个多月来,他将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走遍了,就连近郊也都去打听过,只是在齐柏的一手遮天之下,这些也全是徒劳无功。因此想了想,便提早回家来。

却只见老太太正在桌上吃饭,因为段易书回来得晚,所以老太太总是先吃了饭,再给他留些饭莱在锅里热着,等他回来吃。

「娘,你……你怎么吃这个东西?」

当段易书看到母亲吃的红薯粥时,他就好像被雷劈了一样,接着就发疯似得扑过去,拿起那只碗就要摔下。

却被老太太伸手阻止,听她恬淡笑道:「这东西怎么了?这可是好东西。想当年我小时候,家乡遭了旱灾,我们便是靠着这红薯粥活下来的,你只是看着觉得不像样,其实红薯甘美,味道十分不错呢。」

「娘……母亲……孩儿不孝……孩儿对不住您。」段易书慢慢跪了下去,忍不住泪如泉涌:「孩儿因为不小心损坏了客人一件衣裳,所以这两个月……把工钱全赔在里面,却也不够,都是孩儿的错……」

段易书知道老太太肯定疑惑他这两个月早出晚归的上工,为何却没拿到工钱。然面段易书又怎能告诉她自己被明亲王侮辱,更被他逼迫的事情,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撒谎骗人,骗的就是自己娘亲,心中苦痛无奈,实在是不能用言语形容。

「弄坏了人家的东西,就该陪偿,这是应该的。」段老太太叹了口气,把儿子扶起来:「只是家里没有米了,眼看年关将近,你看看能否和拿柜的说一说,每月扣一半工钱来赔,另一半工钱,总还是要用来过日子的。」

「是,孩儿明日就去和掌柜的说。」此情此景,段易书实在是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只得先胡乱答应下来。母子两个吃了红薯粥,又闲聊了一会儿,老太太见儿子精神低落,也就不再烦他,自回里屋炕上睡了。

第五章

段易书便坐在那油灯下,看那一灯如豆,忽然想起前人那些描述羁旅凄凉的诗句。没想到自己如今倒不用远行,却是凄凉更胜前人。

「齐柏,你终究是赢了,我真傻啊,不过是一介小民,如何能斗得了你这权势熏天的亲王?当日你为了建造别苑,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我参你一本,却被削职为民永不录用。更别提如今我只有一个人,和一个年迈的母亲,我如何能斗得过你?」

一边说着,忍不住就是泪如雨下,喃喃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只是为何做刍狗的总是小民百姓?我段易书半生堂堂正正做人,乐善好施,我又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落到如今这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可是神明在哪里?难道连神明也是嫌贫爱富,只为那些富贵之人做主吗?」

因越说越觉着身上冰寒彻骨,他的身子从那次风寒之后就更加羸弱了,这时候愤怒悲痛,身上竟然不住的哆嗦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听到外面有敲门声,段易书一征,忙开了门,只见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迅速闪进来,不等他叫出声便小声道:「先生,是我。」

「智……智宇?怎么会是你?」段易书惊讶的低叫了—声,忙探头四下望了望,见外面没人,这才关了门,走回来道:「你怎么来了我这里?侯爷知道吗?」

「我和爹爹实在担心先生的处境。唉!」

张智宇叹了口气,将身上一个大包袱放在桌上,小声道:「齐柏这混蛋太狠了,我几次三番的和他求情,他都不肯放过你,最后更是连我都不肯理了。先生素来清高,这两个多月,只怕把索日里积攒的那点铜钱也用尽了,家父和学生有心相帮,却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这里是些药材布料和几两银子,望先生收下。」

「智宇,不,怎能让侯爷和你如此冒险?」段易书的眼泪瞬间涌出来,天气严寒,他只觉心里滚热,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金文侯和儿子明知帮助自己意味着什么,一旦被齐柏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却还是义无反顾,怎不令他感激涕零。

「先生不要说这样话,当日我若不是得先生指点那几篇文章,也不能得中进士,为侯府增光,如今帮助先生是应该的。若非明亲王和那些权贵,我与爹爹就该将先生和老太太接进府中周详照料,只是我们也终究不能妄自行事,个中难处,还要请先生原谅则个。」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里屋的老太太道:「怎么隐隐约约有人说话?易书啊,是来客人了吗?」

张智宇笑道:「老太太不是耳朵不好吗?这时候倒是听见咱们说话了,明明我还刻意压低了声音的。」一边说着,就站起身走到里屋,微笑道:「老太太,是我,我是金文侯府的人,过来看看先生。」

说完又向段老太太问了安,和段易书再说了几句话,终究是不敢多停留,紧接着便告辞离开了。

这里段易书打开桌上包袱,却被吓了一大跳,刚刚张智宇说包袱里只有一些药材布料和散碎银子,其实哪里是什么散碎银子,竟是四锭五两重的银元宝,还有五贯钱。

他的眼泪再次控制不住的落下,伸手抚摸着这包袱,哽咽难言。

有了这些钱救济,总算是度过了这个难关,也保住了段易书的名声,不然的话,他原本都已经做好了决定,第二日便要去向齐柏低头的。

谁知没过几天功夫,便听说金文侯府的小侯爷因为得罪了明亲王,被随意罗织了罪名入狱。明亲王更是扬言与金文侯府势不两立,不将侯府整一个灰飞烟灭决不甘休。

段易书听了这消息,整个人都如坠冰窟,他自然知道金文侯是因为什么得罪了齐柏,只是如今还只是纷纷传言,关心之下,也顾不得避嫌,便只身往侯府前来。

来到侯府,只见大门紧闭,守门的家丁认识他,眼中一瞬间射出怨恨神色,却终究不敢不敬,代为通传后便让他进去。

与此同时,皇宫的清辉阁内,皇上也正与齐柏在闲聊。

「朕听说,为了那么一个罢官的段易书,你竟和金文侯府闹起来了,还扬言要让侯府灰飞烟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柏挑了挑眉,轻声道:「还能是怎么回事?就像皇兄对冷官人呗。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之貌,可你就是看对眼了,放不下,能怎么办?」他一边说着,就一摊手。皇帝新封的这个太监贵人姓冷,名初烟,因为官人实在是地位太过低下,所以还不能有封号。

「那也不能这样任性胡来啊。」齐桓皱了皱眉头:「金文侯府是三代勋爵,你可不许给朕这样任性。」

「老哥,你就帮帮忙嘛,老实说,我也不是要金文侯府真的倒了灭了,我就是要逼那个段易书向我低头,我才能如愿。说起来,这都要怨您,我当日来找您,就是想请教怎么能压下这股对男人而起的邪火,可你倒好,直接给弟弟我以身作则,封了个男官人,如今你倒是春风得意,你弟弟我可是已经独守了两个多月的空房,我不管,你一定要为我负责。」

「混账东西,连老哥我你都敢混赖。」齐桓也只比齐柏大一岁,如今刚至弱冠之龄,仍有些少年心性,闻言立刻一脚将齐柏踹下地去。

「你是我哥,我不赖你还能赖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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