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雪夜,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又到处都是黑黢黢一片。一行两骑骈并在官道上,飞扬的马蹄踏碎一地白雪,溅起无数飞花。
这二人俱都身着银白披风,高立起来的衣领遮住半张脸,头戴偌大一个斗笠,其大连个鼻尖都露不出来。因飞马奔腾,冷风肆虐,银白披风翻飞着露出猩红的内衬,在这白茫茫一片黑黢黢一片里显得格外鲜艳。
两人一路奔波甚是劳累,一门心思想找个宿处。只是这几日江湖上甚不太平,一到更点店家便大门紧闭再不迎客,他们路过许多繁华都市俱是如此,更别说这荒郊野外之处的客店了。
他们原是为了赶路日夜兼程,连日头都不顾,直待饥寒交迫才发现早早便奔过了宿头。心知今日必不得安歇了,是以这二人对视一眼,又是快马加鞭。
然而,远方一抹鲜亮的灯光令这两人精神一振,又催促马匹疾奔。
却说这迟关的夜店里,布置极其简陋。不知是因为跑堂懒得剪灯花还是店家为了省下油钱少添了灯油,灯光极其昏暗,打在人脸上显得人们格外猥琐。或是这灯光的关系,店里的江湖客都有些昏昏欲睡。像是为了抵御困意,便有人开始说话。慢慢的,房间里又渐渐有了生机,众人开始絮絮而语。
他们说话的声音都极低,刻意压着嗓门一般,只是有些人天生嗓门高,压也只是一时半刻的功夫,不消时声音便大起来。说者无意,听者入迷,是以都未注意偌大一个房间就只剩二人的说话声。
也不怪他人被其吸引,实在是那话题太具有话题性,简直就是为了吸引人而生的。
“沈兄,今日江湖上多起灭门惨案你都有所耳闻罢。”靠门那桌一只粗犷大汉问手边饮酒的公子道。
“这个自然。现在江湖上人人自危,大家豪客们都往碧洗阁赶,想说趁着三主聚齐,武林盟主力都聚在碧洗阁的当儿,为受害门派主持公道呢。”说着,只听这位公子哼了一声,似是不屑的样子。
“沈兄似是对这件事另有看法。”那汉子委婉问道。
“除了近日发生的血案,最近一起灭门惨事要往上数个近七八年了,据说是绝衣公子做下的。只是其人现在下落不明,更多人说夏绝衣恐怕早已身死,只是究竟在何时是何人于何地所杀?现在不过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魔头武功那样高强,惑人之术更是非同凡响,被所谓白道废去武功、重创身体之下竟还有春风楼楼主不惜性命相救。既无人说其人为己所杀,那这些案子为何不往他身上按?毕竟看遍天下,只有这人才有心性有可能做出这等恶事!据听说而来的消息看,凶手下手狠绝,手段毒辣,虽然各派呈现不同死貌,作案现场却只勘到一
人踪迹,这种种莫不指向夏绝衣。”
汉子打断道,“可是夏魔武功已废……怎么可能再……”
沈公子呷了一口酒,咂咂嘴,冷笑道,“你看夏绝衣那样盖世的武功可是超乎常理?人之力有限,纵是天分怎样高绝,却突不破时间。我记得夏绝衣重创江湖十数顶尖时,应当不及弱冠吧。这等鬼神功力,便是他从娘胎里开始练功,岂是区区二十年便能练成的?这样的人怎能以常论推断?!那群自诩白道的江湖人哪个没有做下过孽,以他们老狐狸的见识只怕早早便发现了凶手的蛛丝马迹,见危及自身了,自己却又斗不过人家便急急慌慌地找白道大虾们主持公道了,也顾不得往绝衣公子身上泼脏水了。所以,这才证明了此事绝不是夏绝衣所为,怕是他们自己早早做下的孽,现而今债主上门讨债罢了。”
大汉听沈公子绕来绕去,先时假托夏绝衣所为,最后却是为夏绝衣开脱了去。虽然言语间有些正邪不明,听上去却有几分道理。
而听他们说话的江湖客们有的若有所思;也有的不为所动,该吃吃该喝喝;还有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显然是被戳中了心事,却有苦难言。若是现在对沈公子所言质疑,便显得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
是以这番颠覆言论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却无人来反驳。
那汉子道,“原来沈兄竟这样清楚。只是,还有些消息,沈兄若是知道了,应当就能为小弟分析出所以然了。”
那沈公子端着酒杯,哦了一声,显然愿闻其详。
汉子道,“血洗四大世家之南宫时,南宫世家之人俱都聚在太湖湾的一艘花船上。血案发生前后,却有人目击一雪衣男子,点水踏浪,蓦然回首,却是满头华发,妍丽无匹,尤是眼尾一滴胭脂泪。”
沈公子皱眉,四周响起抽气声。
雪衣华发,眼尾泪痣,点水踏浪……那大汉补充道,“手擎一杆红缨枪,红缨猎猎。”
锦缨侯!陈珏!四周一片死寂。
有人好奇问道,“锦缨侯?你们反应何至于这样激烈?哪路人物,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沈公子自震惊中恢复过来,扫了那提问者一眼,居然十分有闲心好心解答,“说起这锦缨侯啊,真是说来话长。你年纪轻,未曾赶上他锋芒最盛的时候。”
只听那沈公子缓缓道来锦缨侯的故事。“你们这辈的人大小便听的应是三主鼎立的风云盛世。而我这辈人打小听得最多的却非江湖事,而是庙堂谋。说远了。陈珏闻名江湖时便是雪衣华发,他访遍名山大川,纵马饮酒,人生好不恣意。我那时年幼,以为自己年纪足够闯荡江湖了,便不知天高地厚地去闯了。就是那个时候,我遇见了锦缨侯。十多年过去了,他却还是传说
里那样美艳动人,时间仿佛停驻在他身上从未流动过。他这人纵情恣意,看我合他眼缘便带我闯荡了一段时间。”
座中有人闻言倒抽一口冷气。
沈公子仿若未闻,继续道,“我幼时正邪之念本就不分明,饶是锦缨侯江湖上恶名累累,我还是想亲眼看看这个传说中的人物是不是那样嗜杀是不是那样美丽……后来我发现,他其实是个疯子。因为他一直在同另一个人同游河山,我看不见那个人,但是那人一直在他心里。后来,他问我‘陈珏活得纵不纵情?你羡不羡慕?’我答他‘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他听罢哈哈大笑,仰天道‘点酥娘点酥娘……这小家伙说你呢!’他其实是个疯子。人说情深不寿,他却为情要与天同寿,要替另一个人踏遍这万里的河山!那之后,他便离开我,又一个人走了。再后来的事,你可以去问身边的前辈了。”
沈公子未说大家都知道的事,却说了自己所知的一段与锦缨侯的往事。只听最后他总结道,“人知他杀人,却不知他也救过人。正邪本就一念之间,行为但求无愧于心。口称正义者未必不作孽,人曰邪佞者未尝不行善。言尽于此。”说罢,他缓缓站起来,转过身面对众人。
“你!竟是你!”说话那人瞪大眼珠,不可置信地看向沈公子。
这人震惊的表情令在场众人感到十分不安。
“正是我,难为封弟你还认得我啊。”沈公子勾唇一笑。
众人呼吸一滞,那位年轻公子竟然口称那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头弟弟。他们不约而同想起一个人,一个名号童颜老叟的人,一个叫做沈扶浪的魔头,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江湖上出了这么多事,封弟也该知道愚兄该来找你了,哈,封弟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沈扶浪笑意更深,“几十年过去了,封弟想必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罢。”
众人听他语气森森,不由一悚。那被称作封弟的老儿更是掀起身前的桌子扑向沈扶浪,同时命令家眷撤退。
沈扶浪挥袖震碎桌子,阴恻恻道,“一个都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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