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足笑着,神色看起来温和,却冷淡地说:“什么追求者,我可一直是赤子之心呢!”
不二嗤笑:“赤子到招惹东招惹西?”
忍足此时方真正笑了起来:“其实大家都是玩玩,很明确自己不可能与谁在一起,于是,也就互不相欠,事后,好聚好散。”迟疑了一下,他又说:“其实,我比较清楚自己的目标。”
不二忍不住问:“清楚到,这个人一出现,你就有感应?”
忍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二,这种通常是很少发生的。你只有与一个人接触,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你的目标。人不可貌相。”
不二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急躁的心情,慢慢与忍足一同向前,而后回头,问:“不知道岳人在阁下心目中是什么地位?”
忍足大笑起来:“不二,你无须担心岳人,他比你更清楚游戏的规则。相反,倒是你,看起来游刃有余,其实是个死心眼!”
不二有点不悦,忍足看了他一眼,扶着他踏过一段崎岖的路面,才道:“你看,你从来不肯多了解一些你认为不好的人,即使他们身上其实有优点。其实你与大多人一样,在觉得某个人可能是某种之后,不会轻易改变。不过,你比他们强的一点,在于,你不会轻易让人难堪,可能你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不该指指点点。”
不二觉得让人当面指出自己的缺点有点难受,但却无力反驳。他得承认,忍足说得句句在理,这个人,看似玩世不恭,其实很有想法。
他偏偏头,忍不住又问:“那你觉得手冢这个人,是什么样的。”想想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他能和你们在一起,有点不可思议。”
忍足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而后笑笑:“手冢么,他也是个死心眼。但他相当有目标,不像我这种。他是无论对什么事,只要有目标就会全力以赴,甚至忽略掉身边许多事情,不过,这个人学问广博,深得到你值得好好与他谈一谈。”
他说着,二人不知不觉已经来到湖区,不二赫然发现,手冢正一个人在那里垂钓,显然忍足正是来找他的,才与不二碰上。而不二更惊讶地是,这个地方面向的,正是被他画下来,而后被手冢索取走的,那片旷野。
不二有时不知该用一种什么态度来面对手冢。对于不二,普通人,朋友,极好的朋友之间,是有很重的界线。但是手冢,他觉得这个人应该放在陌生人的位置上,可是他却总觉得应该还有什么,但他们却确实不能再进一步,这才是让他觉得烦恼的地方。
每当他想退开时,却总又不期而遇,也许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让他们拉近却不能靠得太近。所以,看着沉默的手冢,不二觉得相当不自在,他应该走开,而不是站在湖边看他钓鱼。
手冢也十分吃惊,但他习惯性地沉默,他有时会发表自己的言论,但在更多的情况下,他倾向静观其变。他一直认为,甚至固执地坚持,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看法和习惯,没有必要轻易改变,也没有必要告诉任何人,如果一个人了解自然会了解,而不了解,讲什么不过是白费口舌。
忍足坐在不远处,殷勤地问不二要不要钓鱼,时而问他这边风景的趣闻,尽管这是常人惯用的不让冷场的方法,但忍足做起来十足诚恳,让人倍感亲切。其实忍足心中也十分想笑,因为早晨手冢出来时,他随意地问他去哪里,手冢顺口答不二画中的旷野,忍足大吃一惊地看他,手冢一边收拾钓杆,一边沉吟着问:“你觉得不二是什么样的人?”
而事隔几个小时,不二便问了类似的问题:“你觉得手冢是什么样的人?”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忍足认为手冢的个性与不二的个性在某个层面上是十分契合,十分相似的。他们同样都将自己藏在一种表情之后,都喜欢用似是而非的语言,都在寻找心灵上的平静,同时都思维敏捷。但是,忍足遗憾地想,他们的性格相差太远,一个过分严肃而较真,另一个却懒散而无为。忍足忍不住在心中吹了个口哨,排除这两项,他很乐观见到他们二人一一见面便针锋相对的样子。
不二坐在一旁,看手冢钓了很久,鱼漂却一直未动,他忍不住说:“你的鱼饵是不是僵住了,所以连一条鱼也吸引不上来?”
手冢嶓然未动,神色淡淡:“鱼不上钩,与鱼饵僵不僵没有什么关系,何况,”他顿了一下,却没再说。
不二侧头看他,那一脸永远都淡然的表情,而后看风吹过湖面微微起了一层波澜,之后是旷野,似乎永远都看不到另一个边际的旷野,他很轻地说:“何况,钓杆入下去也不一定是为了钓鱼。”
手冢微讶,忍不住看他,不二微偏过头去,两人眼神对上,却都又若无其事地去看面前的湖。不二觉得耳根有点烫,他想自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不过是一句话罢了,不过是当面发现了这个面部僵化的绅士一点点小心事罢了。可是,他又想,他自己为何要说出来呢,似乎发现了原来不可能也未曾想过要去发现的一个秘密,他忐忑着,却有一点得意。
手冢也惊讶着,他不明白是不二真的明白了他的心情,还是碰巧猜到,毕竟不二周助是太过聪明的人。但是他也是少数知道他在某些情况下想说什么的人。手冢不习惯有人靠自己太近,也不喜欢有人费尽心思去猜他想什么,以便找到共同语言。如果共同语言是需要找的话,他宁可不用费这个事。但不二出人意料地猜到他的想法,脱口说出他想要说的话。
不二瞄瞄他的钓杆,十分专业,应该出自所谓的名家之手,不像他有时随便找一根树杆,穿根线,便来钓鱼,当然他钓鱼是为了来吃。他忍不住问:“你很喜欢钓鱼?只是钓,不是用来吃?”
手冢迟疑地点点头:“钓鱼是一种令人心平静气地想想事情的运动。”
不二耸耸肩:“我家邻居有位老伯也这么说。”忍足一听偏过头,肩微微抖动。
手冢看向不二:“那位老伯一定经历过不少事情。”
不二点头,故意没有正面回答:“难道手冢先生年纪轻轻却也经历了许多常人想象不到的事情?”
手冢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钓鱼是爷爷教给我的,我从他身上学到很多。”
不二托着腮,看向湖面:“你和爷爷一起住?”
手冢嗯了一声:“因为父母忙着周游世界,躲开继承家业。”
不二再次看他,喃喃道:“难怪你如此老成。”语调十分怜悯。忍足听到再次忍不住转过头去。
手冢看向他的眼光有点无奈,他想他应该恼怒,甚至应该冷冷地反驳,至少他可以沉默不再与他交谈,但他仍是以简短的语句与不二交换着某些信息,非常私人的信息,而后为不二某些话露出很淡很轻的笑意,尽管他心中有个声音叫他否定不二,但那个声音最终越来越小,最终消失无痕。
☆、六、了然
不二惊讶自己与手冢还能如此平静地交谈,而手冢却开始明了自己的心意。
如忍足所言,手冢是个太有目标的人,当他决定做一件事情时,便会全力以赴,所以,录他奇怪自己的心情时,便开始想为何会变成这样,最后恍然大悟。
不若普通人会考虑为什么会去喜欢一个人,该怎么喜欢什么的不同,手冢是一个确定了目标便不会考虑太多的人。他不会考虑这件事的原因,既然已经动心,那么该想的是以后,不是为什么。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居然被不二吸引时,虽然惊讶,却仍然接受,而后便开始想怎么改善不二与他的关系。
不二对他有莫名其妙的排斥,他感觉得到,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并不是喜欢打退堂鼓的人,他想,他需要做的事情,自然是先与不二多多接触,明白不二为什么会排斥他,而后再下定论。
不二觉得万分古怪,手冢突然对他客气起来,而且他们见面的机会突然多了起来,只要他出门,总有机会遇到他。出于某种原因,他未与他太僵,仍是保持着疏离的礼貌,但手冢明显说话开始礼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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