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湘蹙眉看他,“你怎么一心要搬家,这里住着有什么不好。我看这里就挺好,我挺喜欢这里,这里人少,安静。再说,我们也无多少银钱,哪里又有钱财从新置办房产。”
闵长清道,“我教琴是可以养活你与小如儿的,将这里卖了,另置办一处小院,也是可行的。”
闵湘道,“我又不是无手无脚,怎么会要你养活,且我是大哥,哪里有让弟弟养活的道理。你的银钱都存起来,当留作娶妻生子之用。”
闵长清因他的话蹙了眉,他知道闵湘是不给他机会,道,“我才不需要娶妻生子,就这样过日子就行了。”
闵湘沉默了一阵,无奈道,“你怎么能够这样想。”
闵长清道,“你又不是不知我的心意,总是这般劝说我……”
闵湘从椅子上霍然起身,道,“今日已晚,收拾收拾睡去吧。不要说了,我不赞成搬家,这次搬家,下次搬家,你是对搬家上了瘾。”
说着,就从书房里快步走出去了,也不再理睬在他身后向他伸手的闵长清。
闵长清看着他的背影,眼含忧郁,蹙眉沉默,手却捏紧了。
第5章 闵家的早晨
闵湘洗漱收拾之后,就上床睡觉,他和小如儿住在正房里,闵长清住在西边的房里,随着还有一间他的琴房,顾大娘在东边厨房隔壁住。
闵湘上床后,又轻拍儿子,抱他下床哄他尿尿,以免他之后尿床。
收拾妥当,这才真正躺下,给儿子把被子盖好,自己却不怎么睡得着。
说起来,闵湘的性子多带着些随遇而安,并无什么野心,也无意和人争执,最是平和近人。
当年家里出事,当年鼎盛的权贵之家,一朝一夕便倒了,只不过是皇帝的一句话而已。
家人都被抓进牢里去,他家人丁不兴,兄弟只有两个,姊妹两个,其他偏房甚至也没有太多子息,那些隔得远的族亲,他认识的很少,大约是因为他从小在宫里的时间比在家里还多,而且生病的时候比好着的时候多,见的人便实在是少。
一时入狱,所有人都凄惶恐惧,他也不例外,他没有和父亲长兄关在一起,却是和母亲姨娘在一起,他还不断劝慰母亲姨娘不要怕,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他心里还想着,容简作为王爷,一定会帮他们。
但是,没想到要让他们死居然是那么简答的事情罢了,无论是谁的命,只如草芥。
一向娇贵的人,在监牢里,很多都生了病,闵湘也是,病得奄奄一息,牢头却对他们一点不客气,他自己是怎么从牢里出去的,他并不知道,他只记得,他当时是想着死掉就罢了,就那么死掉,没想到却活了下来。
活了下来也没用,得到的消息却是他父亲和大哥被处斩,那时候牢里正好又有时疫,母亲和嫂嫂在牢里没有熬过去病死了,而且按照官方给出的消息,他也是病死在了牢里。
家里他亲近的人都死了,剩下的人,或者被流放,或者被卖掉了。
倒是大姐和二姐还在,大姐是皇后,虽然已经被监禁在了宫中,但是毕竟还活着,二姐嫁给了一个姓魏的官员,但是,他从小在宫里被养大,和她实在不亲近,也完全不愿意去找他。
救他的人是受过他家里恩惠的,用了死尸换了他出来,带着一封他父亲的信,那封信很长,前面部分应该是吴家还未出事前就写好了的,说吴家的家史,一直辉煌了这两百多年,旁支也很多,只是不成想主脉会在这时候断掉,他说吴家实在是不该入朝做大官,伴君如伴虎,极大的荣耀伴随着同样大的风险,这是不能奈何的事情,新皇不喜吴家想要将它连根拔起,是早早就有迹象的,无法挽回,所以,他便做了一些安排。
所谓安排,就是给吴湘留了一些人脉,留了财富,放在了哪里,里面用了吴家专用的暗语,吴湘一看便知。
后面的两页纸便是吴大人在牢里写的了,纸张上甚至有血迹,里面让吴湘娶妻生子,延续吴家血脉,说容简接近他只是想套吴家那莫须有的藐视皇族谋逆的证据,他现在已经是皇帝身边的大功臣,让吴湘忘了他,离开京城好好生活。
原来,他父亲是知道他对容简的情愫的,所以,最后故意那么说吗。
在这时候,吴湘还对容简抱着希望,但是出门听到满京城的人都在说齐王容简如何如何在这次处理吴家的事情里立功的事之后,他就不得不怀疑了。
顾妈妈是吴家的家奴,误了成婚便成了老姑娘,对吴家非常忠心,后来是他带着精神恍惚的吴湘离开了京城,闵长清是吴湘的影子,他小时候长得很像吴湘,便被吴家一直养在了别院里,没想到渐渐长大,倒和吴湘不怎么相像了,燕语是闵长清身边的丫鬟,一直对吴湘忠心耿耿又迷恋不已。
吴家出事后,京城里几条住着官员的街巷还被禁军严守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朝中人心惶惶。
在吴家被处置之后,吴湘依然躲在京郊一座院子里,想到家人的遭遇,只以泪洗面,更难过的是容简的背叛。
吴湘在京郊住了大半年,其中有大半时间是在养病,之后本该按照顾嬷嬷的意思,去吴家在云州安排下的地方过日子,但是,又担心皇帝会查出来,最后只去了西南的燕语老家。
他在精神最脆弱的时候,燕语的抚慰支撑了他,精神恍惚里和她有了夫妻之实,顾嬷嬷本是看不上燕语的出身不同意他娶燕语的,但燕语有了孩子,最后也就只好顺理成章了。
只是燕语生产时伤了身子,又没得到好的调养,闵长清又建议搬家,燕语经历路途劳累,这才病逝的。
这些年,他是这里住一段时间,那里住一段时间,但终究是思念故土,最后无论如何,他要回京城里来,顾嬷嬷和闵长清都劝不住,最后就真回来了。
虽然回来了,也是过躲躲藏藏的日子,毕竟还是怕京里会有认出他的人来,虽然他在之前因为从马车上跌下地脸上有了伤疤,而且他小时候在宫里长大认识他的人实在是少,但毕竟还是担心。
他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是个死人,除了将儿子闵真如好好教养大,他对生活已经不抱有什么希望。
这个三水桥巷子,已经在京城里的东南靠城墙边不远了,房价也不是那么高,重在清静,而且,这里距离雍东河烟花地不远,住的人流动性大,不像别的地方是邻里皆为世交,在这里,别人也不大会来管你从哪里来,要住到什么时候。一切都还方便。
闵湘躺在那里,又给踢被子的儿子整好了被子,在黑暗里看着儿子恬静酣然的睡相发呆。他不是一个有志向的人,只希望能够顺遂安宁地过一辈子就行了,而小如儿,他也没想要他将来光耀门楣,光复吴家,只是希望他能快乐平安地生活下去。
不过,家学渊源在此,闵湘也并不希望闵真如就成一个目不识丁的人,还是要好好教导他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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