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郁看着指尖道:“四师兄是聪明人。”
陆君停开始听不明白,稍后便恍然,怒气冲冲地说:“好哇,你耍我?”
小傅挑着眉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要那小家伙当坐骑,只不过是个幌子,每年给它送吃的才是真!”陆君停义愤填膺了,“我可算晓得了,你在替你家四师兄收拾烂摊子呢!”
小傅拍拍衣摆,那一身墨绿色绣水纹的长衫几乎快跟夜色溶到一块去了,“四师兄的事就是我的事。”
陆君停冷笑道:“他老婆也是你老婆?”
这一句说得粗俗,好在傅郁跟陆君停这些年,早就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了,所以他很平静地说,“他老婆当然不会是我老婆。”
陆君停的脸有些挂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想转移一下话题,“那小孔雀挺不容易的……”
小傅顺水推舟,“有些事情我知道得也不清楚,不过似乎他与四师兄的缘分从四师兄还未成仙便开始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确实挺不容易的。”
“哦?”陆君停有兴趣了,他紧挨着傅郁坐下来,手抱着膝盖,眼睫低垂,跟着傅郁一起看茶汤。
“上古时期,南国密林之中,曾生长着一对连理枝……”傅郁的眼神从茶汤上面移开,散到了葡萄秧子上。
“密林之中,树冠高大,遮天蔽日,阳光和水分十分有限,若是分开发散,尚能有转圈的余地,可是这一对连理枝却偏偏要缠做一体,越虚弱不堪,越要依赖对方,就缠得越紧,缠得越紧,便越发不能接受到充足的阳光,于是便越发干枯……直至最后,互相绞缠着而枯死了。”傅郁道,“生为连理枝,勿做相思举。实际上越是依赖对方,越是会害死对方。”
陆君停眨了眨眼睛,“你该不会是说……”
而小傅点了点头,算是提前回答了他的问题,“这样的现象周而复始,终于有一根连理枝不愿意接受自己注定的命运,它拼着体悟出来的一点根基,想要逃离死亡的终局。”
“能怎么逃?”陆君停低下头,不住地向着茶汤吹气儿,一面问他。
“总有办法的……例如求仙问道,离苦得乐,等到能脱出躯壳,自然也就不用腐朽了。”傅郁微笑,“四师兄一向最有慧根,早我们兄弟许多年便跳脱轮回了。”
“还有呢?”陆君停意犹未尽。
“还有什么?”傅郁眨眨眼睛,眸中波光如湖水般潋滟,“若叫师兄知道我多嘴告诉了你这些……”他的话没能继续下去,因为坐在身边的人劈头盖脸地在他额角“噘”了一口。
很快,傅郁的脸色也有些红了,“你莫要以为总是这样子,我就……”
“那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肯说?”陆君停皱着鼻子笑起来,傅郁连忙把脸别到一边去。
他向着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天幕,对着黑沉沉的夜色,缓缓开口:“师兄虽然如愿以偿,但修为精进到一个层次后便再也无所作为,他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终日惶惑,天界众仙莫能开释,与此同时,因他离去,下界南国密林深处却渐渐凝聚出一股怨气,镇日向天哭号,不得安宁——最后这场官司一路闹到了燃灯古佛那里去,你知道,但凡上了年岁的神仙,都是有些矜持的,燃灯古佛虽然知道缘由,却不肯点破。可怜四师兄,只得到八字箴言。”
陆君停的眼睛有些亮了,“那是你偷偷贴在小孔雀翅膀上的八个字?”
傅郁微微颔首,“师兄欠下了一段因缘,所以修行不前,凡间积怨,要了结因果,除非他下凡历劫,还了这段苦苦等候的心血。”
“既然这样,他劫满归位时本该因果尽断,浮生皆散了,为何——还留下那小家伙?”陆君停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从前世等到今生,再从今生等到来世,等得面目全非,甚至都忘记自己到底在等谁了……那些老神仙怎么也看得下去!”
傅郁忽然伸手自茶汤里打了个来回,收回来的时候,手上捧了一杯茶。他把茶举到陆君停面前,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说:“就数你气性儿最大……”
陆君停笑着接了茶杯,放在唇边微微抿了口,不由道:“还是你最晓得我的口味,我最是喜欢这么烫的茶。”
傅郁眉角一翘,似是被这话勾起千万端回忆,最终用烟雾般的嗓音道:“你说得对。人世间万般痴缠,一旦过了轮回盘,便是脱胎换骨,如再世重生。可唯有那八个字,那是他们缘分中最古老最原始的牵绊,我留在小孔雀身上了,可能一开始并不能有什么作用,但是积少成多,逐渐地,冥冥之中会有因果循环,我那以一心修仙向道著称的四师兄一定会寻他的因去。”
“哈……原来你还存着这般心思。”陆君停拊掌而笑,“没错,谁的因种谁的果,因果不知,前事不明,后事难晓。就好像,我走在路上,突然看见杨柳岸边长着一丛美丽的白芷,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一定要去看个究竟,打探出来是谁种下的,问明是何年何月种下的,为什么要种下……所谓缘分,所谓命运,无非就是毫无缘由的执念。”
傅郁皱了皱眉,道:“怎的你突然学会高僧讲经的那一套了?”
陆君停手上缠绕了几匝身边人的发丝,又爱不释手地摸了摸他的脸颊,毫无疑问地被人一掌拍开后,陆先生破天荒乐得眉飞色舞,搂着小傅的胳臂,慢腾腾地软绵绵地咕哝:“小傅啊小傅,你就是我遇到的白芷花儿……而且是最大最漂亮的一朵儿。”
傅郁本来是准备将这人的傻话连同他的胳膊一齐摔一边儿去的,但心里某个地方先莫名其妙地软了一下,连带着还痒痒的,就好像陆先生方才的语调一样,如同一根羽毛在来来回回地蹭着下巴。
于是陆先生高高兴兴地搂着他家的小神仙,趁着难得的好时机,手也摸到了腰上……
但那遥远如烟雾的天空此刻忽然响起一阵风声,风很和煦,像三月窗外的雨。
随着而来的呼喊也很和煦,一道影子如夜云般涌现,现身于葡萄架下的人温和而宁静,唯有眉梢不善地勾起,左手稍稍按在右手的腕上,向着傅郁唤道:“老八……都说你挂冠去职,原来是上这儿来躲逍遥了?”
陆先生脸上的笑容,手上的动作,突然就僵硬了,硬得比冻结的泥土还要夸张。
夜云般疏朗的男子回头温柔地摸了摸肩头——陆先生揉了揉眼睛,才看清他肩头蹲着一只鸟。哦,确切的说,是一只骄傲美丽的小孔雀。
孔雀乌亮的小眼珠里闪烁着亮光,“哎呀,就是这个小神仙……模样可端正了,旁边那个凡人就差远了,那是他的小跟班吗?”
陆君停脸色白了,傅郁轻松地从他怀抱里脱身出来,一副与己无关,请君自便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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