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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如同天地间刮过的烈风。他在的时候，没有人能否定他的存在；而他消失的时候，却又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世间。

凡人的生命啊，不过百年。多少年过去了，那些曾经随着李双宸出生入死的将士，即使还活着，也早已四散飘零。没有了他们的叙述，妖君沈扬欢和天子李双宸的故事，也渐渐地从事实变成了传说。没有人知道，到底有没有那样一个男子存在过；但是更多人宁愿相信，他离开了。

事实已经无从考证，留下的，只是瓦肆里说书人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半真半假的传说。有人说李双宸建国之后，沈扬欢便自己选择离开了。至于沈扬欢离开的原因，更加是众说纷纭。但是关于李双宸，传言却非常的一致——他们说皇帝最爱的人，其实是妖君。他每夜都透过那个与沈扬欢有着同样身份、同样姓氏的女子，思念着他最爱的男人。

还有一种说法。他们说沈扬欢为了李双宸，私自以妖类之力干涉人间的政变，受到了天庭的责罚。被永远地镇压在了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那里的风里夹杂着硫磺，而大地则是隐隐的烈焰。他们说他永远也入不了轮回，只能日复一日地受着永劫的折磨。

对于当朝皇帝的传言，李双宸竟然没去管。他放任百姓去大肆议论曾经那些惊天动地的战争，曾经那个青衣飞扬，手持长剑的人。

他的纵容只会让为传说增添新的东西。说书人们又说，这是皇帝陛下，皆有我们的口，以缅怀那位妖君陛下，曾经存在过。

李双宸有生之年，只娶了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皇后，另一个是他的贵妃，顾氏。

顾氏全名为顾倩，是内阁大学士杨文卿大人的妻子顾珍儿最疼爱的妹妹。姐妹俩曾经在战火中失散，然后又在战争结束后团聚。那日皇帝陛下正好驾临大学士府，与杨大人相谈甚欢。那名娇羞的小女儿，在屏风后偷窥了一眼这位少年天子后，便再也挪不开眼了。

她进宫成为了贵妃。与李双宸育有两子一女。分别为大皇子李凌，二皇子李珍，和小公主佩玉。

事实上，他也仅有这三个儿女。

与沈刺心，他从来没有过肌肤之亲。而娶了顾贵妃，一是出于她和顾珍儿有些相似的容貌。他一直在想，对于那个女人，他亏欠她的，用一生也报偿不完。二则是为了延续李氏的血脉。

当年他也曾经放出话去寻找李氏的余脉。然而已经过去百余年，再去寻找，谈何容易。实是顶不住群臣的进谏，他娶了顾倩为妃，诞下了三个孩子。

这日，他处理完大小事务，躺在御花园的草地上，仰面看着太阳落下的光华。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他终究不是当年的青莲仙子，能长生不老，容颜永驻。岁月早已在那张冠玉般的俊俏容颜上划下一道又一道或深或浅的纹路，依稀还能看出当年，他是怎样一个俊俏得风华绝代的男人。

他知道自己已经苍老得快要没入夕阳的余晖。

四周的太监宫女都被他打发走了。他周围是空旷的一片，只有夏日的鸣蝉还在吱吱地叫着，仿佛永远也不累一样。

太寂寞了，他想。于是他微微开口，声音慵懒。不复当年的清冽，多了八分的稳重，少了十分的轻狂。

“沈皇后，出来陪朕说说话吧。”

他很少呼唤她的名字，他一直叫她，沈皇后。

无声无息地，一个黑衣黑裙的女子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身旁。还是当年的模样，眉如远山，眼如花容。只是如果你见过她几十年前的模样，一定会惊讶于她的变化。眉间的血腥气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脸上也不会是时常的面无表情，或者满面寒霜。她经常笑，无论对谁。

这么多年来，沈刺心也不是没有感慨。曾经她是多么厌恶人类，如今却发现，和他们相处久了，才知道自己曾经多么偏执。

“你还是以前的样子，而我……已经老了。”他看着年轻漂亮的妻子，低声地呢喃。并没有用“朕”、“朕”的自称。反而舒心随意，仿佛和一个老朋友在交谈。

沈刺心弯下腰，也坐在李双宸的身边。这对帝后的相处方式，少了几分相敬如宾，却多了几分随意自在。她转过头，没有劝慰，而是微笑着说道：“是啊，已经……过了四十年了。”

是啊，已经四十年了。连三位皇子皇女都已经长大成人，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而他的贵妃，则因为岁月的流逝，身体渐弱，几年前就离开了人间。

“你说，我当初答应带走他的那位仙人，用我开创的四十年太平盛世，来换取他的自由，在有生之年，我还能有机会见到他吗？”

沈刺心温柔地笑了笑，阳光透洒在她的身上，如同仙子一样圣洁，“一定能的。”

“就算您死了，被埋在深深的皇陵。就算您的身体已经湮灭在大地的尘埃之中。在您走上黄泉路，喝下孟婆汤，回到天庭之前，主上一定会出现的。他和您一道，斩除所有的障碍，然后您和他，会快乐地，生活在某个人间仙境。永永远远。”

“你怎么知道？”他觉得阳光过于刺眼，眼皮越来越沉，但是他还是笑了出生，回答了妻子的话。

“因为我和他一样，都是妖啊。”

“无论怎样，即使披荆斩棘，他终将和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