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身体的发育,他渐渐发现了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从而度过了一个灰暗而混乱的青春期。
那个时候,他干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充满了自我厌弃与罪恶感的醒来,无暇思考其他的东西。
有关小时候那个长得好看又有耐心的哥哥的记忆随之被时间抹灭,变成了一片朦胧的灰色影子。
“我记得你很早以前答应过我要陪我过生日。”
严峻生这次出差行程带飞机上度过的一天总共六天,加上回来后倒时差兼处理公司里事情的几天,赵桥再联络到他已是许久后的事了。
他们约在周六的晚上见,位置是严峻生早早订好的,在一家赵桥听过却没来得去的西餐厅。
赵桥去赴约前特地看了眼电话和邮箱,确保没有遗漏任何一点工作上的事。
他最近在工作上遇到了一点小问题。如果单纯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还好说,可问题出在这几年的工资账单上。赵桥让自己的秘书去处理,财务那边的人却因为嫌麻烦相互推卸责任。
他不可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去麻烦陈庆忠,到最后只能由他亲自去查账。为了早点查出结果,他们连同魏延手下的几个人都要在周六来公司加班。
能坐到现在的位置,魏延的工作能力毋容置疑,有他的协助,赵桥他们的进程居然比想象的要快。但就算是这样,他们也从早晨九点一直待到了下午四五点。
结束时魏延半真半假地问他,自己这样帮了他,他是不是该有什么表示。
赵桥知道自己这个人情算是欠下了,便答应改天请他吃饭。
现在,他和严峻生坐在靠窗的位置,从十几层的高处向下眺望,黑暗的江面映衬着远处的霓虹,层层粼粼波光荡漾开来。
这让他想也没想就说出了那句话。
“我记得。”
赵桥原本还不确定的回忆因为严峻生接下来的回答落到了实处。
“我那时以为你不守信用。”他自己觉得好笑一般弯起嘴角。“后来才知道你是出国读书了。”
“我没忘。”
严峻生略过许多。当时他父亲相当独断地把他送到国外读书,最初他试过假期买机票回家,但是都被拒之门外。后来他渐渐认了命,一直到拿到硕士学位回国,才知道父亲已经查出重病。他想,他对母亲的憎恨就是从这一刻开了头的。
他回国后,抛去接受病重父亲手中一切,和那个人纠缠不清的那段时间,再见到赵桥,他已经读大学,假期里为了积累工作经验和申请MBA学位到自家的公司里实习。他去和赵桥父亲谈正事时偶尔见过赵桥几面,都是在远处点头致意当做打招呼。
不同于那个时候已经记事了的自己,八九岁的赵桥正是对什么都有兴趣,又忘得快的年纪,所以严峻生丝毫不意外他的态度。
“你不记得,就没什么必要再提起了。”
“我当时才多大。”赵桥无奈,坦诚地说:“我也是突然想起来的。”
“怎么想起来说这个?”
“小事。”赵桥回答得很简略。“看到了点以前的东西。”
他上次回家拿东西,随手把一本相册混在了书中带了回来。某天夜里他睡不着,到书架上去挑书看时看到了它。
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翻开了这本年岁感厚重的相簿,发现是自己的旧照,大都是十八岁以前的模样,主要集中在小学和初中时期。
前三张是在医院的出生照,那样子丑极了,皱巴巴的,像只小猴子似的。后几张他稍微张开了一点,没有那么丑了,把他抱在怀里拍照的是个他没什么印象的女人,据说是他的乳母,因为他母亲奶水不足,她一直待到了他断奶。他将照片抽出来,发现后面果然有拍摄人的签名与时间,因为隔得太远,字迹略微褪色。
再往后的照片有的是赵时明拍的,有的是当时家里的管家拍的,一直到他初中最后几年,才慢慢有了他父母的手笔。
他看得很潦草,第一遍匆匆翻过,第二遍随手翻开一页,迎面而来就是十几岁的严峻生捉着他的小腿替他给伤口消毒的那张照片。照片看得出来是在门口的位置拍的,严峻生半跪的姿势下,露出他像是哭过的脸。
伤口很痛吗?他看到的那瞬间直接愣住了,在记忆里搜寻好久才回想起来当时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不知道谁拍的。”
说到照片,严峻生陷入了一阵沉思。
赵桥直觉性地感到这个人应该是不喜欢拍照的。
“如果你觉得不喜欢,我可以把这张照片扔了……”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把一个没有繁琐包装与累赘丝带的盒子推给了赵桥。
“答应你的,生日礼物。”
赵桥接过来,刚入手心中便有了猜测,打开一开,发现果然是块手表,十二个刻度上钴蓝色钻石在餐厅为了情调刻意打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幽幽冷芒。
比他预想过的还要贵重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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