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廷筠走时,已是半夜。
黄芩迟疑了一下,率先开口问韩若壁道:“刚才过招时,你可觉得尚廷筠的几招钩法很特别?”
韩若壁眼中精芒闪动,笑道:“原来你也瞧出来了。我觉得前前后后,他一共有三招钩法,极为特别。除去他用于最先抢攻,被我以‘蹈空虚步’跃起化解的那招最为歹毒之外,还另有两招也是精妙难测。我记得,过招时,每到危急时刻,他都会选择其中的一招施展出来,且总能立刻扳回劣势。”稍作停顿,他继续道:“如果不是凭借‘寒冰剑’,只以招式而论,想拿下他绝对没有这么容易。”
黄芩点头道:“不错,最怪的就是,从他这三招的出手,以及钩路的变化来看,实属一脉相承。但这三招,却与他的其它钩法招数完全不同。我认为,这三招应该是另一套钩法中的几个不同的招式。”
韩若壁点头道:“我也是如此觉得。”
黄芩又道:“只可惜这三招并非能够相互承接的招式,招与招之间明显缺了点什么,以至于无法连贯起来。否则尚廷筠若是连续施展出来,威力必然胜过之前数倍。”
言至此处,他瞧了眼韩若壁,似乎没想好该不该深入说下去。
觉出了他的犹豫,韩若壁不出声地咧嘴笑了笑,道:“你我之间谁跟谁呢?说实话,大家武功见识的水平原也相差不多,是以说话也就不必如此遮遮掩掩的了。你是不是想说,尚廷筠另有一套极为厉害的钩法,但不知因何没能学全,只学了三招,所以无法连贯使出?”
黄芩点头不止,笑道:“既然你也是这般看法,那倒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你对他那套钩法,有什么想法没有?”
韩若壁歪头想了想,笑道:“不如我们一起说出心中所想,看看是否一致?”
二人对望一眼,齐声说道:“六如钩!”
见果然想到了一处,又是四目相对,会心一笑。
黄芩叹道:“看来这传说中,失传多年的神功绝学,竟是落到了尚廷筠的手里。听闻‘六如钩’共分为六式,三阴三阳,阴阳相继,连环施展,神鬼莫测。从尚廷筠刚才施展的三招看来,应该是‘六如钩’中的三招阳式。只是不知为何,他没有施展出另外三招‘阴式’。我想,如果他把三阴三阳连贯施展出来,你与他今日之战的胜负,还难以预料。”
韩若壁轻蔑笑了声,道:“你的意思是,尚廷筠有所保留?”
黄芩摇了摇头道:“那倒是不太象,除非我看走了眼。”
韩若壁耸了耸肩,道:“若非如此,也可能是他天资有限,虽有钩谱,却无法尽窥其中奥妙,又或者他得到的钩谱并不完整,只有三招阳式;当然,也可能他没有钩谱,这三招阳式是别人传授给他的,而传授给他的人,或许同样不会那三招阴式,又或许出于某种特定的目的,不愿把另三招阴式传授给他......总之,可能性太多了。”
黄芩的目中流露出些许向往之色,忍不住叹道:“如果他有钩谱,我真想拿来,看看那三招阴式究竟
什么摸样。”
韩若壁惊讶的瞧着他,问道:“你要看那玩意儿作甚?”
黄芩也惊讶地回问他道:“如此神功绝学,难道你不想看看?”
韩若壁不假思索道:“不想。一来,我的先天真气已成,绝计不可能放弃现有的功力,重新练六如钩的真气。二来,我练的并非钩法,也不可能半道弃剑,改去学钩。这两点,相信无论对我,还是对你,都是一样。要知道,想要借助此等神功绝学,要么,须在初窥门径时遇见,那自然是如获至宝;要么,则是半途遇见,但碰巧和自己原先所习如出一折,那或许还能有所裨益。否则的话,就只能是弃之可惜,食之无味的鸡肋而已。”
黄芩也不加辩解,只是摇头笑了笑,叹道:“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电、如露。传说这‘六如钩’,三阴三阳,三招阴式为‘如梦、如幻、如泡’,三招阳式为‘如影、如电、如露’。照我看来,尚廷筠的第一记毒招,自下而上钩出,快如闪电,狠毒老辣,应该就是‘如电式’。而他的另一招,出钩时左右晃动,钩影重重,应该就是‘如影式’了。 还有一招,守中带攻,以守为主,攻击的势头藏而不发,稍显即逝,宛如朝露,那恐怕就是‘如露式’了......”
韩若壁一边笑着,一边打断他道:“好了好了,别瞎琢磨了。再这么琢磨下去,你小心走火入魔!”
他们哪里知道,就连尚廷筠自己也不清楚那三招钩法的来历。事实上,那三招钩法是他的师父口授给他的,连名字都不曾留下来,是以,他才会擅自把那招“如电式”,取名为了“钩心”。
转眼,韩若壁背负双手,抬头望月,无限惋惜地感叹道:“‘悲莫悲兮,生别离’,可叹他二人终是无缘在一起了。我倒是有点替尚廷筠感到可悲。”
黄芩无动于衷道:“有甚可悲的?”
韩若壁瞪他一眼,道:“如此人间憾事,你不觉得可悲吗?”
黄芩道:“尚廷筠并非没有选择。既然有选择,就没甚可悲的。”
韩若壁道:“正因为有选择,又不得不选择,这才可悲。似他此种情况,要么,对不起哈吉娜;要么,对不起‘神光堡’,无论怎样选,都是错。选择的人是他,那么错就不在别人,只在他一人。明知左右都是苦果,却必须挑一颗吞下去的事,还不算可悲吗?”
黄芩冷然道:“我倒觉得,若是没有选择,才是真正的可悲。这世上有更多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就失去一切的人,就好像眼见前面是刀山火海,回头后面是火海刀山,低头发觉自己不但已经烧着了,而且还站在刀尖上一样。”
韩若壁道:“在世为人,多一点悲天悯人的情怀,没什么不好。尚廷筠的事,我觉得可悲,你说的那种极其悲惨之事,我同样觉得可悲。”
黄芩道:“可悲之事比比皆是,若是碰上的每一件都要悲上一悲,怎能悲得过来?再者,你哪里是悲天悯人,分明是以已推人。你只所以觉得可悲,不过因为换成是你,也会做出和尚廷筠同样的取舍和选择来。”
沉思了许久,韩若壁道:“或许,你说的不错。”转念,他又道:“不过,你若是尚廷筠,又会如何取舍?怎样选择?”
黄芩只摇头道:“我不是尚廷筠。”
这一刻,林中空地上,月光如同银色的薄纱般轻轻披在他二人身上。二人眼对着眼,人盯着人,原地伫立着,谁也没有说话。
一盏茶的功夫后,韩若壁转过身,背对黄芩道:“刚才,你故意先去解决那八名弓箭手,而把尚廷筠留给我一人单挑,是想借机瞧出我的武功出处吧。”
黄芩道:“我只是想瞧出你的真实身手,至于出自何人门下倒是并不关心。”
韩若壁的面上象是蒙上了一层雾,辨不清神色,道:“黄捕头,瞧得还满意吗?”
黄芩笑一声,道:“若你全力出手,我应当会满意。”
韩若壁心下不禁暗道:莫非他已瞧出我还未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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