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宁冲他一笑,道:“孺子可教。”
这一笑,于他的年纪而言,已经无关美丑,只是因为随着唇角的划动,无意间流露出的一种妖娆感,使对他敬畏尤加的年轻下属,禁也不免猛然间心跳加速了一刻。
刘槐水连忙低头退过一边,心中暗想:虽然钱大人为人阴沉,但平素一点儿也不觉女气,可偏偏每次只要笑起来,总让人感觉别扭。听说他是太监家里养大的,或许与此有关。
刘槐水偷瞧了眼对面的那名锦衣卫--那人的表情和刚才一般无二,一样的无动于衷。
钱宁对右手的那名一直没甚言语,板着一张脸孔的锦衣卫道:“小蔡,昨日叫你去办的事,可办成了?”
这种称呼方式,分明比称呼刘槐水要亲切上许多。
被唤作小蔡的锦衣卫仍板着脸,道:“已经办成了。”
钱宁道:“人死干净没有?”
小蔡道:“我看着他死透了才离开的。”
钱宁点了点头,道:“有没有照我的交待,让他在死前留下字据?”
小蔡道:“有。”
钱宁道:“他是自己了断的,还是你帮了他一把?”
小蔡道:“我把大人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转叙给他,说定会保全他的家小后,他便自行了断了,没需要我帮忙。”
钱宁赞道:“做的好!”
接着,他狂笑了一阵,自言自语道:“想凭借倒卖军器一案整垮我?好啊,江将军,你尽管出招,我就等在这里,瞧你有没有份量压得住我!”
刘槐水和小蔡都瞧着钱宁,一个目光闪躲,一个面无表情。
钱宁止住笑,示意小蔡到他身边,扶着小蔡的手站立而起,并且对他道:“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这样很好。虽然这样不能讨我欢心,但也绝不会惹我讨厌。”
丢开别人的手,钱宁急步向外走,道:“回去了。”
小蔡和刘槐水一路跟着走了出去。
等跨出别庄大门,登上马车的前一瞬,钱宁回顾了一眼身后,道:“这庄子太破,已住不得人了。马上叫人一把火烧个干净,也好重新盖间合意的。听见没有?”
立刻有人应了下来。
其实,这间别庄除了稍嫌陈旧,其他一切都好。
可是,钱宁最不喜欢的,就是旧的东西,心底里,他恨不能连那些看了好些年庄子的老管家们,也一起烧了。
在马车里,发觉后面的火势渐渐大起来时,钱宁莫名的感受到一阵心安。
只有在毁坏旧的东西时,他才能真正感受到那种心安。
偌大的马车车厢内只坐着钱宁一人。
他不喜欢和别人同坐。
每当他一个人独处时,就可以静下心来想一些事,一些人。
现在,他想到了政敌江彬。
事实上,大多数时间里,他时不时都会想一想江彬,想着如何提防这个人,如何陷害这个人,如何除去这个人。
由江彬,他又想到了江彬的义子江紫台。
还在江紫台是个垂髫稚子的时候,钱宁就曾见过他。那时候,他和江彬关系交好,江彬也还记得巴结他,经常互有往来。一次,在江彬府里,他见到了江紫台。见到那孩子时,他一眼就瞧出,那张天真灿烂的脸孔下,藏着的是一颗心计深重的心。
为何竟能一眼瞧出?
钱宁心想,也许是那孩子的眼神、举止、处事,和自己小时候有些许相似吧。
同是生活在别人屋檐下的孩童,总是有些相似之处的。
现在,他自己已有了最好的应对法子,可保无忧,而对他来说,那些箭簇到不到手,已经完全没有了意义。不过,冯承钦那个人,还算有点用处,所以,顾鼎松那边,尽可由其表现,假如圆满,当然更好。
摇了摇头,他又想到了江紫台--都说三岁看老,江紫台不该是容易对付的人物,顾鼎松想要兼顾两路,人、货并取,怕没那么容易吧。
此刻,江紫台并没有匆忙赶路,而是坐在一个树墩上,一边悠然地吃着干粮,一边不时地望一望并排停在空地边上的那两辆马车。
见身边的侍卫已经吃完了,江紫台道:“谷侍卫,去照顾一下车厢里的。”
这名侍卫姓谷名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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