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仪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明暗不定。
“臣有本!”
“奏。”
“臣以为,裴将军酗酒成瘾,带醉失仪于朝堂,是对皇上的大不敬,也会叫大宸的士兵们士气低落,甚至败坏军风。臣请皇上酌以严惩,以儆效尤。”
这边裴铭有些微微吃力地听着这人的上奏,觉得好像是不是与自己有点关系,那一边仲仪转着手上的扳指,阖上了眼,似是在细细思量着。
常明兮站在一旁听着,心中自然也有计较。
“来人,”仲仪终于开口,“把裴将军带回府,什么时候酒醒了再来上朝。”
这份惩处来得算不得重也算不得轻,其实在场的大臣谁不知道许由是的事情呢,也都以为是因为裴铭与许由是自小长大关系亲厚的缘故,如今他才会这般失态,并未往深处想去。再说这人说得不好听了,一向愚直,如今遇着了这事根本想不出旁的排解方式,唯有借酒消愁来得快些,简单了。而仲仪此时若对他严惩,便会显得薄情,但若不严惩,诚如方才那位大臣所言,却是会有损军风。
裴铭被挺客气地“请”回了家,下了马车后盛三儿紧赶慢赶地过来扶,才凑过去便闻到了一身的酒气,一下子表情也变得很苦。他扶着裴铭的身子走得摇摇晃晃,道:“主子,魏丞相家的小姐……哎哟主子您慢点儿……魏丞相家的小姐来了,等了您多时了。”
一听到这个人,裴铭昏昏沉沉的脑袋里倏然间清醒了一下,脚步也停了下来,转过头来问盛三儿:“她……她怎么来了?”
盛三儿道:“魏小姐听说了您的事儿,着急得不得了,一大清早便带着熬好的粥过来了,您也莫要辜负啊。”
裴铭听着觉得心中略有所动,想她一个丞相家的女儿,平时温柔娴淑,一点也没有千金小姐的架子,从不嫌自己说话蠢笨,总是带着一副笑靥看着自己……但是,只要一想起那个人……
裴铭心口一痛,闭上眼捏紧了拳头。
盛三儿一路架着裴铭进了卧房,才一松手,裴铭便面朝下往床上一摊,如同醉死了过去一般不省人事。
魏清儿手上还端着粥,想给他喂上几口解解酒的,没想到一看到人却是这副样子。勺子轻碰碗边发出脆响,她放下了碗,叹了口气,对带着一脸尴尬和歉意地看着自己的盛三儿道:“你下去吧,我来照看就好了。”
再说安宁,自仲仪回宫之后,已有月余没有召幸过她了。按说她升了昭容,皇上理应更为宠幸才是,只是那头仲仪忙着朝政和常明兮的事,所以在后宫诸人的眼里头,皇上已经过了开始的那份新鲜劲儿,安宁这盘菜,也算是半凉了。而又因为她之前颇受专宠,后宫里嫉恨她的人不少,如今见她被冷待,奚落讽刺自然是少不了的了。即使那些女人还不及她曾经得宠,但在后宫里头,落了势的人不论是谁都要上赶着来踩一脚的。
果然,没过多少日,仲谦那里就出了一个事。
原来仲谦是容贤妃的儿子,后来因为容贤妃过世,转而寄养给了皇后,不论怎么说,他之前的身份在几名皇子中,出了皇后的亲生儿子,便是最高贵的了。但是如今,他却又被交给了安昭容抚养,他虽然也挺喜欢这个待他不错的安昭容,但是之前安宁得宠便罢了,偏生他过了之后没多少日子,安宁就莫名其妙地被冷落了,这下子落差便出来了。
馨妃的儿子名仲骕,过了年便快五岁了,那日在御花园被嬷嬷带着出来玩,一不小心就碰上了同样出来玩的仲谦。大冬天的本没什么好玩的,只是仲谦那时候手上捧着一个小罐子,罐子里是一红一黑两只金鱼。仲骕好奇,也过来看,结果这一看不打紧,看完了这位主子也想要了,便跟仲谦说想让他送自己一只。仲谦说这鱼是一公一母,如何能分开来养,仲骕见求了好几遍都没用,心中便不高兴了,张口便喊了仲谦一声“贱人”。
这一声出来连嬷嬷们都惊住了,以往他都得对这个哥哥恭恭敬敬的,从来不敢这般放肆,只是因为安宁位分和出身之故,便学着他人也对哥哥不客气起来。其实仲骕哪里晓得这个词的厉害,以他这个年纪,正是学语的时候,许是馨妃在宫里曾经这样咒骂过安宁,便一不留神给自己的儿子听去了,仲骕只晓得这是骂人的话,生气了便张口就来。
仲谦大怒,道:“你骂什么呢!”
仲骕回嘴道:“你母妃是贱人,连带着你也是小贱人!”
仲谦气得浑身发抖,正在这时,仲骕上来便去夺他手上的金鱼罐子,仲谦没有反应过来,手没拿稳,罐子掉地“哐当”一声砸碎了,只剩下两尾金鱼在地上扑腾着尾巴。
两个人看着地上的金鱼,呆了一阵,下一刻,只见仲谦小脸憋得通红,扑过来就把仲骕按倒在地,两个一个六岁一个五岁的孩子在地上纠缠厮打成一团,看得嬷嬷们急得团团转,慌忙上去拉开来。
可就在他们分开来的那一刻,仲谦胡乱一蹬,踹在仲骕的肚子上,仲骕“哎呦”一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立刻满头大汗地在地上打滚。
六岁孩子的力气是要是一个不到五岁孩子的大一些,何况肚子不是轻易能碰的地儿。这下把仲谦也给吓着了,站在原地看着仲骕嚎啕大哭,不知该怎么办,那一边嬷嬷们却赶紧抱着仲骕去找太医了。
仲谦也不管地上的金鱼了,一路跑回去找安宁,跟她哭诉了这件事情。安宁听后也有些着急,正准备带着仲谦去给馨妃陪不是呢,可才走到一半,便听说馨妃把皇上请了过来,一边等着太医的诊治,一边声泪俱下地哭着呢。
这下可完了,馨妃说完,皇上必定先入为主,自己到时候再怎么说都没用了。
果然,那天晚上,旨意便下来了,幸而仲骕并无大碍,所以旨意中只斥责安宁教子不严,罚俸半年,仲谦罚抄书三百遍。
“明明是他们先骂人的,”仲谦脸上的尤带着泪水的痕迹,愤愤道,“父皇怎能如此清白不分。”
安宁垂下眼帘,罚俸半年对她来说,可算是一个大困难,她不像其她出身好的妃嫔,平日里娘家还可以贴一点,她这罚俸半年,可算是一点收入来源都没有了。用平日里积攒下的银子,也最多可撑两个月的用度,那么那剩下的三个月,该怎么办?
饶是如此,她还是摸了摸仲谦的头,对他柔声道:“谦儿不必难过,娘定然会有办法替你讨回公道的,只是这样的话,出了凉音阁,便别再说了,知道么?”
仲谦看着安宁的眼睛,认真点了点头。
那一夜,安宁一夜无眠,辗转反侧了多次之后,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
一个月后,便是除夕了……
自那日以后,安宁竟天天往太后那里跑了,每日都施以淡妆,身上的衣服也是极其得素净,馨妃瞧见了,讥讽道:“不愧是宫女出身,连衣服也都这样寒酸。”而安宁听后,只是报以淡淡一笑。
她每日忙上忙下地侍奉太后,捏肩捶腿,端茶倒水,偏生她聪明,之前本就是做宫女的,所以这些讨好的动作在她做来,就如同在家中随意孝敬老人一般。太后是个与世无争的,长居秦兴宫,偶尔也会觉得寂寞,正巧这时候安宁来了,给老人家解解乏逗逗乐,正对应上了太后的心思。
太后十分喜欢安宁的名字,说就喜欢女孩子这样安安静静,不烦不闹,也难怪安宁之前受宠。
安宁稍稍垂下头,一副羞赧的模样,道:“母后打趣臣妾,安宁只是想平日里皇上操劳于政事,臣妾也只好做些微末的事情,叫皇上觉得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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