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什么意见,对孛罗帖木尔,我毫无心理负担。
自小,我就对起义二字格外钟爱,对镇压起义的自然厌恶万分。
因为不能牵扯王府,我和赵敏没带什么护卫,从大都出来,一路向山东方向去。
彭城如今已经在孛罗帖木尔管制下,而曹州尚在义军手中。
我们一路行来,见到不少难民。赵敏神色渐渐沉重,我们偶然遇到逃兵无礼,赵敏怒极便杀。
黄昏时候,我们投在一间客栈,大堂中竟有人大赞义军事迹,堂中轰然叫好,多数人鼓手称赞。
“你说的不错,大元气数已尽了。”赵敏静静听完,才冷淡说道,“在大都尚好,外省百姓却大不同了,谈起蒙古官兵,说是恨之切骨,也不为过啦。”
我拿手描着杯口,轻声道:“你不懂,没有人可以征服他们,千百年来外族统治汉人之事也时有发生,可你见哪个长久的?而且,那些外族皇帝最后说着汉人的话,穿着汉人的衣,学汉人的书,接受汉人的思想……变成了汉人才能继续统治下去,不肯成为汉人的,便像这样被推翻。你说,到底谁征服了谁?”
赵敏冷笑了一声:“你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边的了。你呢,你要站在哪边,成吉思汗大英雄的子孙?”
我心猛地一跳,手指一抖,在茶杯上戳了个洞,温热的茶水顺着杯子流了出来,流到桌沿,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屋里静得很。
隔了一会儿,赵敏才叹口气:“我不该问你这个,你想必也心烦得很。”
我的确心烦,但我心烦的却不是两族立场问题——我心烦的是不能对她说的事。
“你知不知道,我遇到你的时候,有多开心?”赵敏忽然笑笑,握住我的手。
我笑起来:“当初遇到你的时候,我也很开心。”
“那不一样,”赵敏淡淡一笑,“你看着我的时候,好像发现了十分好玩的物事。可我看着你的时候,却好像遇到了……嗯,道儿上的话便该叫‘肥羊’,一只又呆又好心的小羊羔……哎,你别生气,我只是,我当时只是……”
我泄气:“我当时带了那么多护卫,你居然觉得我像羊羔?”
枉费我打扮得那么帅,自以为王八气十足,在美人眼里却只是软绵绵待宰的羊羔?难怪这家伙当时气定神闲,原来当时就没把我这纸老虎放在眼里。
赵敏侧首认真想了想,一笑:“我说不来,但我分得出来,同我路上遇到的人比起来,你不可怕。我这些年……嗯,一想起你那时的样子,就会想笑。”
得,感情还娱乐了美人许多年啊。
“我真糊涂了,按理说我是汉人,不该帮着蒙古人抓汉人,”赵敏说着说着,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可,若不是遇到你和父王他们,我现在定不知在哪里受苦。”
不知道为毛,我忽然想起了杨康。
“你既不能扭转乾坤,便不要与天作对,”我拽拽手指,犹豫道,“天下之事,绝不是一个人两个人逞匹夫之勇可成的,没有军队,没有民心,谁都赢不了。”
赵敏叹口气:“我现在只想还这份恩情。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自由自在。”
我哈哈笑道:“你其实还是想说我没心没肺吧。直说么,我又不是不知道。”
“是啊,你这没心没肺的混账。”赵敏似怨似嗔,狠狠瞪我一眼,“偏我还舍不得你。”
我摸了摸鼻子,想再进一步,但今晚气氛实在不大轻松,也只能替美人铺好床铺,打好热水,毛巾一搭:“客官,请早些歇着吧……”
就这样,我和杨康……不,我和赵敏一路纠结,一路到了曹州地界。在这里,我们遇到了熟人——那个即将和皇帝之位擦肩而过的教主。
“周姑娘,赵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我有点尴尬,忙拱手道:“张教主好。上次给张教主添麻烦了,我不知分寸,给你道个歉。张教主,您这是带着夫人出来巡查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张教主显然憋了一肚子话,却只是抱拳:“周姑娘客气了。我和表妹还未成婚。我二人只是随处走走,不知两位到此有何贵干?”
“两位这还不是早晚的事儿么,”我指了指赵敏,“我二人也只是随处走走,没什么事儿。”于是我们四人便都默不作声坐在草屋下避雨,静静看着雨滴顺着草檐往下落,串成了一袭雨帘。
我和赵敏行路到这附近,忽然下起雨来,说话间便成了瓢泼之势,正巧见到这间茅草和木头堆成的茶寮,进来躲雨,碰上了正在喝茶说笑的张教主和殷表妹。
自我们那一夜交谈后,赵敏笑容少了许多,此时神色淡淡,望着外面,似有所思,对我和张无忌说话充耳不闻。
“周姑娘,”张教主忽然开口道,“大家都说你投靠了鞑子,是真的么?”
我叹口气,拿起赵敏袖边的扇子,唰地打开——原来即使已经入秋的天气,也有人一句话便能叫你脑子涌血,若无十万分定力,带把扇子自己降温也是个不错选择。
“周姑娘,你怎能如此?!”张教主见我默认,登时声音提高了几分,所幸此中除了我们和店家,并无他人。
张教主满脸通红,斥道:“你忘了,是鞑子杀了你父亲,弑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岂能与仇人为伍,卑躬屈膝,那,那可不是认贼作父,无耻汉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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