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轿帘落下,我才隐隐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叹息,很快就被响起的锁吹锣鼓声淹没。轿子摇摇晃晃地往外抬了一阵,身后便又传来一阵鞭炮声。当中好像还有人让我哭几声。我一向不搞封建迷信,也实在哭不出来,就没理他们,抓紧时间扒开外套,从大哥给我穿的那身衣服上翻出了缝起的口袋,撕开来数了数,面额竟高达两千多两银子。
我数了几遍,又把银子塞了回去,心里慢慢涌起了一丝底气。
到了平国公家,轿子还没落稳,我就叫人当面踢了一脚。亏得我腿短,那一脚不够着我,又撤了回去。下轿之后就有两个丫鬟左右架着我往里走,路上就跟障碍赛似的,先跨过一个马鞍,又跳过一个火盆,最后迈过十公分高的门槛,才终于到了一间屋子里。
我还穿着五层衣服,顶着十斤的凤冠,这一路下来容易嘛我!
拜过天地之后,我就被送入洞房。新郎在前厅和人喝酒,屋里就几个丫鬟在,正是逃跑的大好机会。我坐在床上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应当只有三个不会武功的女人在,此时正是逃走的最佳时机。
我一手搭上腰带扣,准备先把剑抽出来。正解着外衣,房内气息忽然一变,眼前的盖头竟被人猛地拉开,露出了个身形幽然,脸上好像带了树脂面具,全身裹在灰色长衫里的人。光是这么面对着他,我就有种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的错觉,身体不听使唤,怔怔地看着他,连解腰带的动作都停下了。那三个丫鬟早已倒在地上,身上虽然没有血迹,但已听不出呼吸声,恐怕已经被杀害了。
果然是来杀我的么?大哥办事也不牢靠啊,这才嫁过来,屁股还没坐热,杀手就上门了!
他的手向我颈间探来,冰冷的手指按到我颈动脉上时,我才恍然清醒过来,猛力往床上一倒,打了个滚翻到地上,转身就往外跑去。跑了没两步,我眼前便是一花,又看见那个灰衣人站在我面前,一错眼的工夫,那手已紧箍在了我脖子上。
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别的了,一手抵在他手腕上,双目灼灼看着那人,高呼一声:“好汉饶命!”
放在我颈间那只手好像稍稍松了一点?
看来这个方法还是有用的。反正我现在的生理年龄只有十三岁,卖萌什么的,不违合吧?就算违合也不违法,我连忙挤了挤眼,挤出点泪水来,泪眼模糊地求道:“亲,饶了我吧亲,我什么也不懂啊亲,我只是路过打酱油的。亲要是放了我的话,平国公府的东西随便亲拿,全场包邮哦亲!”
后来我被自己这样无下限的行为刺激得真心流泪了。
那人也被刺激着了,手从我脖子上移开,直接盖到了我嘴上,低声威胁道:“闭嘴,不然我杀了你!”
嘴都让他按住了,想说也说不出来了。我冷静地放松了身体以降低犯人的戒心,他终于松开了按在我脸上那只手,掐着我的脖子往水盆边上走去,投了投手巾在我脸上狠抹了几把。
我稍微往盆里瞥了一眼,那水都是鲜红的。
神秘杀手替我抹完脸之后就拿了支红色大蜡烛来,挨着我的脸上上下下地照了几圈,忽然开口问道:“你是闻人嫣?今年有十七了?”
不是大姐找人来杀我,而是有人要杀大姐?唉呀闻人家这个基因有问题还是教育有问题啊,怎么会个个都会杀人?
现在大姐在大哥保护之下,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我摇了摇头,果断地先把自己择了出来:“我不是闻人嫣,其实我在家排行第四……咳,代嫁也是宅斗文里喜闻乐见的戏码不是吗?”
他手中蜡烛移开了几寸,微带些不屑地瞟了我一眼:“谁说这是宅斗文?这篇是武侠文!”
我岂止是受惊过度,简直要开始怀疑人生了。明明我过了十好几年宅斗文的日子,怎么结个婚就穿到武侠文了?
外头忽然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那人伸手在我哑穴上按了一按,拎着我跃上了房梁,伸手推开了房顶上几片瓦片。底下混乱的声音越响越大,那人就要跃出屋外时,一个女子尖利的呼声已灌入我耳中:“世子妃,不好了!世子叫人杀害了!”
等等,来杀大姐的杀手现在绑了我,那杀世子的又是什么人?我想问问那人杀害世子的是不是他的同伴,苦于哑穴被制说不出话来。他把我直拉出平国公府,在城中绕来绕去,最后翻出城去,把我丢在了一片荒野之中,冷冷说道:“既然你不是闻人嫣,平国公世子又死了,我也不为难你一个小女孩。明日定会有人路过这儿,你自谋生路吧!”
他就这么走了?绑架犯不是该绑人绑到底,把我带到他的老巢,然后由我这个名侦探和他斗智斗勇,最后逃出虎穴,联合警方将他们一网打尽吗?
我蹲在一片高低不平的土丘上,闻着近在鼻端的尸臭味,流着泪自我安慰道:我一到平国公府,他们家世子就死了,肯定是叫我妨死的。什么宅斗文,什么武侠文,看二姐三姐还有没过门大姐夫这么接二连三地死,还有我身边这堆连埋都没埋好的尸体,这肯定是侦探文,我才是主角!
早晚有一天,我也得把那个杀手妨死!
第8章 新人
眼下我是回家去告诉大哥有人要谋杀大姐的消息呢,还是按着大哥的说法下西南呢?外头倒是一片形势大好,可是闻人家现在还在宅斗的控制之下。我万一真回去出不来,未必还能再搞一回代嫁,可能也得留在那宅子里跟大姐一起不停重生了。
可也得想法报个信回去。我摘下凤冠和满头首饰,脱了外头大红嫁衣,反过来打成个包裹,预备着一会儿回城先叫人送信,顺便把这套衣服也送回去。
也没准大哥要离家时,还用得着这东西呢?
天上渐渐泛起了紫红色,远处天边已经天始发白了。我仰观天象,找着了金星,终于确定了东方的所在,有了这个指路……没这个指路也一样,站在这个坟丘上往远处一躠摸,就看见京城的高城厚壁了。
等到我走进城时已经到了中午了。昨天这么绕来绕去的,我也记不得回家路怎么走了,就先去了一家客栈开房,点了些饭菜吃着,又问小二哪有快递服务。小二十分热情地表示,只要再加两钱小费,他就愿意替我把东西和信都捎回闻人家。于是我借了他一副纸笔,把大姐成为杀手目标和我已安全离开平国公府的消息写了下来,连着那身凤冠霞帔一起叫他送回了闻人家。
这件大事解决了,我才有闲心吃饭。这家店里的生意还真不错,到了中午人挤得乌泱乌泱,坐都坐不开。亏得我去得早,别人进门时我这儿都上菜了,我还特别叫了上回因为挨了夫子手板没吃上的红烧海参和煨鹿筋,边吃边回忆和二哥三哥在一起的风流时代。
吃了没两口,身边忽然有个声音响起:“这位公子,这里有人坐么?这里位子都满了,若你这里再无别人,我能否坐这儿?”
我抬头看了一眼,那人好像是个书生,穿了身竹布道袍,看衣装不大像有钱人的样子,但也没有寒酸畏缩之气。怎么说呢,就是宅斗文里寄居在女主家篱下,后来被女主收买做手下的那种人的模样。
我点了点头,客气地答应了下来。那人便坐到我对面,点了几道小菜和一壶酒,满斟了两杯后,竟递了一杯到我面前。我正闷头吃着菜,筷子不远处就多了个杯子,里面满盛着飘散着清香味的清澈液体。
我放下筷子,抬头望向那人。他一手执杯,一手扽着袖子,微笑着将杯子递到我面前:“相逢即是有缘,这是京中最有名的瓮头春,公子也尝一点?”
不喝陌生人递上的饮料是小学就开始宣传的常识了,而且我现在还未成年,法律规定不能饮酒……我微微一笑,客气地答道:“多谢相请,可惜我不会喝酒,先生请自便吧。”
他低眸看了看我面前的酒杯,也不多劝,只说了声“可惜了”,便含笑饮下了那杯酒。我猜他的意思是要和我拼餐,反正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了,也就大方地说道:“咱们既然坐在同桌,便不必分彼此,先生请尝尝这些菜,做得都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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