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幽幽的醒转了过来。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这是哪儿?他愣了半晌,才瞧见熟悉的旧木床和旁边的双人小床,这是他和勒满曾经的家。眼下,是他们暂时的歇脚地。
翻身起来,却见累了一夜的尉迟铭正睡在大床的那头,而青苔他们也在外间临时搭起的地铺上睡得香甜,屋子当中生著温暖的火盆,桌上还放著乡亲们送来的烙饼热粥。
远远看去,山里人家的灯火未灭,大家一定是还在帮著找孩子吧?江陵心头一阵绞痛,多想时光就停留在这里,他和勒满没有回京城,就在山里做个普普通通的农夫,守著他们的孩子好好长大。
如果能把他的阿昙还回来,他宁肯放弃所有的荣华富贵,一切一切,只求他的小阿昙小阿泰平平安安。
屋子里的温暖和食物的香气让江陵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他的小阿昙还在冰天雪地里,生死未卜,他怎麽能在这里享受温暖和食物?
不!江陵忍著就快要落泪的心酸,轻轻推开了堂屋的後门。清冷的空气让他的脑子清醒不少,长出了一口气,江陵想,也许他该去接勒满的班了。
想想桌上的饭菜,江陵忍不住到後园的菜地里去瞧了瞧,扒开积雪,地下还有些没冻坏的白菜和萝卜,肯定是胡大嫂他们经常来打理。
勒满是南方人,喜欢吃新鲜的食蔬,他这些天本来就没什麽胃口,做上一些,让他回来可以多吃两口饭,江陵也能减轻些心里的内疚。
正摘著菜,他忽地觉得有什麽东西在盯著自己。
侧过身,一双灰中带褐的眼睛带著猛兽独有的冰冷与残酷正在微微雪光的映射下牢牢的锁定著他。
就在勒满随伏神到了小豹子的老窝,却遗憾的一无所获时,靠山村响起了过年才会放起的烟花与鞭炮。
这是怎麽了?所有的人都不解的抬头仰望,山风中,就听见远远的传来中气十足的喊声,“孩子……找到了……阿昙……回来了……”
是他听错了麽?勒满一颗心狂喜的无法自抑,又生怕下一秒只是个幻觉,忐忑得浑身发抖。
“没错,这是江陵的声音!”庄净榆大喜过望,侧耳又聆听了一遍,越发肯定了,“是江陵的声音!”
他的功夫好,既然他都说没错,那肯定不会有错!
勒满发足狂奔,他的孩子,他的阿昙!
再见到那个小家夥的时候,他刚刚吃了小半锅的米粥,泡了个热水澡,在江陵怀里打著小呼噜,睡得死死的。
小手小脚上有不少划痕,还挂著两管清鼻涕,应该是受了风寒,但万幸的是,孩子没有大碍,也千真万确是丢失了几天的小阿昙。
感恩而激动的吻落在孩子的每一寸肌肤上,喜极而泣的泪让勒满激动得完全顾忌不上旁人的眼光,他说不出话来,也无法说话,只能一遍遍亲吻著失而复得的孩子,确认他的存在。
江陵用力闭眼,眨去眼角的湿意,在他刚刚见到小阿昙的时候,不也是一样的欣喜若狂?
也许真的是老天保佑,在小豹子把小阿昙从秀珠手中劫下带走之後,他们想当然的在山林里迷路了,然後很自然的招来了饿狼,可小豹子被吓傻时的低吼却召来了它爹和亲兄弟们。
要说动物也是真聪明,把他俩救下之後,豹子爹知道这一对笨蛋在野外不可能捱过太久,就衔来长树枝,让又冷又饿又走不动的小阿昙坐上去,然後领著儿子们如拉雪撬一般,足足走了一天一夜,才把这对笨蛋给拖了回去。
万幸张大夫当时没把小阿昙身上那件斗篷拿走,万幸小阿昙在寒冷中知道一直抱著小豹子保暖,否则小家夥就是能够回来,但肯定也早给冻死了。
但手脚仍是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冻伤,估计回头得调养好些时候,但勒满已经无比的感谢上苍了,只要人能回来,仍旧活生生的抱在他怀里,他还有什麽好求的?
寿春在小阿昙回府的第三天故去了,走得安祥无比。
永安侯府一夜之间挂满了白布青幔,连宣帝都穿著素服,上门吊唁。为这位为了皇族利益而牺牲终生幸福来联姻的女人,上最後一柱香。
临终前,寿春只留下最後一个遗愿,“别把我跟你爹合葬,三个人,太挤。睿儿,鼎儿,你们别怪娘,我知道你们爹是个大英雄,娘也知道自己有很多毛病,也做过许多错事,可若是有来生,我再不好,也绝不愿嫁他。”
这略带几分负气的话,让全家人都哭了。
虽然寿春做了一辈子的侯府夫人,风光无限,可作为一个妻子,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尉迟临风的心。这对於一个女人来说,就是最大的悲哀。
尉迟睿尉迟鼎都能明白母亲心意,可要是把母亲孤零零的一个人葬在外面,让他们於心何忍?
最终是他们兄弟一起去求了宣帝,皇上感念寿春姑姑为皇家牺牲的一切,破例决定将其迎回皇陵,在先皇後的陵墓之旁又点一处,命人动工修建皇陵安葬寿春公主,才算是让尉迟兄弟了了这桩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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