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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的脑袋猝然拼出几个字,芬提眨眨眼,那张脸便从回忆中投影到眼前。再是怎麽期待他的不同,添密斯还是露出了相同的表情。当然,那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添密斯是带着「某种目的」接近它,对身为人的自己都不怎麽满意了,更何况是条龙?

但芬提还是感到失望,无以复加的失落感最终变成了愤怒,让它做出了如此失态的举动。突然化作原型,而且还击毁了城堡当然不是甚麽明智之举,可在那一刹那芬提突然烦厌了考虑人类的俗事,单纯地就想把怒意发泄出来。

在见面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在见到对方的家人之前,还以为能得体地无视这一切。

此时月如弯刀,月色往鳞上一刮,数以百计泛白的光芒便在空中散开,一如星火灿烂。芬提时而隐没在云中,时而在山岳中复现,最後徘徊在一处山谷间,朝着低洼的泥沼飞去。

这便是它出生的地方,或者应该说,这就是它被遗弃的场所。

狭谷的入口极窄,仅够一条龙身穿越其间,但一旦进入里头,受山峦包围的泥沼处却是异常的宽敞,足够它舒适地躺下。芬提围绕着山谷飞了一圈,最後还是盘起身体,坠落到湿冷的泥沼间。熟悉又怀念的味道马上便扑鼻而来,那是属於它自己一个的,在世上仅此一个的孤单。

添密斯呢?终究是与它不同的。他有等候他的人,他有认同他的伙伴。虽然是很残忍,但芬提却无法不这样想:如果能将添密斯拥有的一切都褫夺,那不知会有多好……

踏踏。

就在狂想期间,人类细碎的脚步声便在不远处传来。芬提猛然抬起头,正想着那家伙怎会找到这里来时,一个穿着黑袍的矮小身影便出现在它面前。

「吾王,尔终悟道哉?」

那人放下遮盖脸孔的袍帽,擦过一头黑发,露出一张与想像相反的,扁鼻子长眼睛的陌生脸孔,不仅如此,便连他所说话语都是如此陌生的。

奇怪的是,他的一字一语,芬提却都能听懂。

「仆乃明磐,与母湘月,在此候驾多年。」自称明磐的人一笑,满脸尽是欢喜。「喜见吾王终舍凡躯,确实……啊,对不起,小人一时情急,王应该不习惯听龙语吧?」

芬提一怔,一对龙目便瞪得更大了。

明磐见状,马上便跪在了下来,垂首低声应道:「之前因为王恋栈於凡人肉躯,小人无法确实王的所在,心中还无比不安,不过今日见到王终於肯现出真身,我便放心了。毕竟让王重回故土,是家母,不,是我族的宿愿……」

明磐边说,那贴在地上的膝盖便轻轻在泥上撇动,跪走到芬提的指爪旁,便垂首亲吻道:「……终於能拜见你了。」

作家的话:

一直很担心渗入不同的文风会不会很奇怪~

☆、龙吟的绝响 10:1(敌人.)

其之十 意外触动的扳机

10:1

大厅中人潮熙来攘往,运送石材的人汗津津的,一边喘气一边便怒斥前面碍事的铁匠,架在他肩上的石材随之一晃,几乎击倒旁边画师的梯子。不过画师倒没在意底下种种骚动,双腿气定神閒地夹着梯子撇动,仍旧专心地修饰破损的壁画。

此时一盏水晶灯从他身旁掠过,笔直地穿过厅心,其上悬挂的晶石在一瞬间便把厅中的景色切割成无数颓然的碎片,明晃晃地闪烁着破败的真象。本来安置在大厅正中的一面彩色玻璃,此际已碎落成地上斑斓的颜色,无数挂在两壁的祖先肖像,这时亦经已蒙尘。再往上看去,那盏晃动着的水晶灯早已穿过了屋顶,映出了外间的蓝天白云,原来大厅圆穹形的屋顶早已被旁边一柱石塔破开,像块被笨拙地切开的蛋糕一样,压垮了本来好看的形状。

堡垒的主人此际就坐在大厅前的石阶,屁股下压了一块被落石扯下的红色天鹅绒窗帘。那头棕色头发被穿插在其间的纱布扎得极其凌乱,更别说沾在上头的尘土和血丝在纱布上染出发黄的斑点有多难看。不过顶着这造型的主人似乎毫不在意,灰白色的手指压在苍白的嘴唇上,另一手乏力地枕在膝上,无意识地晃动着手上的机甲枪。

把昨夜由美好的回忆骤变成糟糕的现状只需一刹那,明明前一刻落在唇上的滋味仍是那麽美好的,在弹指间却变成了剧痛。

彷佛是被毒蛇咬了一般,添密斯两眼发直,表情有点木然。在反覆咀嚼最後那席话後,便能明白底牌早已被摸透了,可明明洞悉一切却仍旧与自己嬉戏是为了甚麽目的?即使答案再怎样明显,添密斯也不想承认是被玩弄了。

那麽该怎麽办?冲上前去,说一切只是误解吗?不,虽然一开始是说谎,不过最後有感觉了也是真的吧?

只是在当时已哑住了的嗓子,此际便更是无法发声。添密斯彷佛仍能感觉到几小时前溅在脸上的水花的冰冷,虽然当时很想追上去,不过结果却是没跑几步便眼前发白,猝然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时,便已经躺在临时架设的床板上,被太阳耀眼的光芒照得双颊发烫。

即使变遍体鳞伤,但站在对方的角度来看,没有追上去就是没追上去吧。

垂在脖子上的绿石头沉沉的,勒得颈後一片红痕。事实上他也没法否认,在看到芬提原本的样子时会感到害怕。尤其是对方用如此冷淡的眼光看向他时,添密斯的身体便像中咒了般无法动弹,明明知道这样会令人反感,却更怕一动便会立即换来鄙夷的眼神。

啊啊啊,已经完了是吧?

虽然脑子很自然便浮现结论,不过僵硬的四肢却未如想法般乾脆,仍旧是一动不动地胶结在原地。添密斯感到自己恍似割裂成两个人般,一个轻浮地开始设想着下回的艳遇,一个却在不断作出无用的假设,拚命地寻找突破点想要把事情挽回。

「噢噢噢,添,我的黄金骑士,这样子太狼狈了吧?」

与他沮丧的神情相反,来人倒显得神清气爽,皇袍一摆,支腰一站,倒有股傲视群雄的气势扑面而来。

「王!」添密斯心里一惊,纵是血亲,迎驾时也不敢有怠慢之处,赶紧便从一片頽垣败瓦中站立起来。

卡莱尔王倒不在意他的失态,大手按着挂在腰间的礼剑,一边便跨过落在厅心的乱石,一边四顾自叹起来:「说起来,你母亲出嫁之时,我还在此地和她跳过舞呢。没想到再坚实的石墙,也是说倒就倒的,这世间果然没有永恒之物……」

「是臣守护不力。」添密斯眼皮忽地乱跳,针刺的痛感迫得他垂下头来,一时间心中便被不祥之感充斥。

「不,不,怎可以怪你呢?只能说人心实在可怕,即使我们以善意相待,别人也不见得会领情不是吗?」卡莱尔王踏在碎玻璃上,啪裂啪裂的声响在靴底下碎开,乍听就像站在冰裂的湖面一样,教人一听便浑身恶寒。「难得你的母亲宴请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斗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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