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是块早已入嘴的肥肉,至于吞食下腹也不必急于一时。既然打定了主意就不能中途改口:“二哥以仁慈宽厚、重德守礼闻于天下,对于已经臣服之人更是以礼相待,不以武力胁迫。二哥放钱俶回国,正彰显了我大宋泱泱大国的气度与风范。钱俶若是知晓二哥心意,必定感恩戴德,更加忠心地侍奉我朝,这想必是二哥喜闻乐见的。”
“三哥说得不错,钱俶诚不可强留。听闻三哥近几个月频频出入礼贤宅,可是贪恋宅中景色,三哥若想修缮王府,亦无不可。”
礼贤宅是赵匡胤下令建造在城南熏风门外的一座豪宅,楼宇宏丽,亭台阁榭美轮美奂。后花园中草木蓊郁,百芳争艳,怪石堆砌。池中荷花游鱼具备,一派清幽风雅。所有格制,皆是仿造苏州名园所建,奢华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初衷是用来安置各地的降王及亲眷,李煜自然而然也住在里面,只不过近日常常夜宿皇宫便是。
李煜在礼贤宅的时候,光义总去看望他,三番五次的,自然被赵匡胤所留意。再加上前面的“醉酒”事件,光义不相信他二哥对此毫不知情。只是光义身居开封府尹多年,平素有意经营,朝中上下遍布其党羽。宋朝建国伊始,内忧外患,最忌人心离散,朝局动荡。所以光义有恃无恐,他的二哥绝不会为了一个娈宠,轻易伤了兄弟和气。
“我素来仰慕吴越王才名,只是山川阻隔,一直不得当面讨教。如今他身居汴京礼贤宅,我闲暇时正好与他谈论些诗词曲赋,了却平生夙愿。”话说没错,不过对象是李煜不是钱俶。
赵匡胤不置可否:“说起才名,吴越王好似不如违命侯吧。”
“是,我亦想向他请教一二,只是十次寻他倒有九次不在宅中,不知去了何处。”
“哦,有这等事。”赵匡胤佯作讶异,旋即冷哼了一声:“区区降臣俘虏,量他也兴不起什么大风浪。”
“二哥待降王宽厚,天下有目共睹,他们自当心怀感激,摒弃不轨之心。”
“我大宋能人辈出,文章辞赋什么的也不必向他请教。”
“二哥说的极是。”
一时无话,殿内落针可闻。片刻后,赵匡胤挥了挥手:“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府吧。”又向王继恩道:“送晋王爷出宫。”
“谢二哥关心,臣告退。”
☆、迁都之议
转眼到了三月,江南又是草长莺飞,烟雨迷蒙的季节。赵匡胤决定出巡,却不是南下,而是径直往西,到西京洛阳视察。
吴越王请求随行伴驾,因着光义上次的进谏,被赵匡胤委婉拒绝。说是“南北风土有异,渐进炎暑,卿可早归”,好像宋朝天子无时无处不在为钱俶考量。吴越纳土不过早晚之事,佯作宽容,正可借此称颂自己善待臣下的名声。
光义骑马行在出城的道路上,前后是望不到尽头的随扈车马,和车马行过扬起的漫天风沙。他回头,目光越过数十辆马车,漫漫黄沙阻隔,抵达不了李煜所乘的车驾。
和当年唐明皇“千乘万骑西南行”的狼狈出逃不同,这次的西巡浩浩荡荡,完全是胜利者趾高气昂的炫耀。
前边十步左右就是皇帝的銮舆,为了阻挡刺骨的北风,四周的窗户都放下了厚厚的毡帘,外面的人完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这真不是光义现下应该操心的问题,赵匡胤这次西巡恐怕不会只是寻访故迹如此简单。
这几年他在开封尽心培植自己的羽翼,朝堂之上他说往东没几个大臣敢往西。特别是赵普罢相出京以来,他的势力更是如日中天、炙手可热,晋王府门庭若市,车马络绎不绝。他猜想,自己羽翼渐丰,赵匡胤对此绝非一无所知,许是念着手足旧情,一直没对他狠下杀手。而且光义相信,赵匡胤从来都没有彻底否定他作为自己的继承人,当年赵普之所以被贬河阳,就是因为支持德昭继位。
有同胞亲哥哥撑腰,反对自己的赵普又被贬失势,光义在开封的经营一直都未有所收敛。然而开宝九年对光义来说,注定是充满危机信号的一年。二月钱俶来朝,赵匡胤派遣次子德昭出城迎接,宴饮则是四子德芳负责安排,好像完全遗忘了作为开封府尹的亲弟弟的存在。再有,之前赵匡胤御驾亲征都会留光义镇守汴梁,但是这次却钦点光义随驾。在外人看来,可能只是带着弟弟回一次老家。而在光义看来,其中的猜疑和防备却是不言而喻的。
原野上肆无忌惮的朔风将他的大氅吹得上下翻飞,芜草上凝了薄薄一层寒霜,在风中颤抖摇晃。天际有几只失群的孤鸿,低回盘旋茫然无状,声声悲鸣几断人肠。
不知怎的,光义觉得心下有些凄凉。
“朕决定迁都洛阳,诸位以为如何?”赵匡胤一派随意地坐在上首,扯家常的语气。
不少大臣当下露出了惊愕的神色,一两个甚至讶异地突然站起来,好似被椅子面上尖锐的针扎到了臀部,被赵匡胤犀利的眼风一扫马上尴尬地坐了回去。也有一部分并无错愕的神情,似乎早已了然于胸,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殿内的沉默让人喘不过气来,谁都不想当出头鸟,忤逆赵匡胤的意思。就在这快要窒息的安静里,不知是谁咳嗽了两声。原本低头顺目的大臣纷纷望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晋王缓缓站起,踱到赵匡胤正对的下方位置,拱手为礼:“陛下,臣以为不可。”
“唔,你倒说一说有何不可。”赵匡胤语气出奇地平静,像是早已料到光义的反对。
“自唐末以来,后唐、后晋、后汉、后周皆定都开封。。。。。。”
“此四国皆短命王朝,不能与我大宋相提并论。”赵匡胤不等他说完一句,就淡淡地截了话。
晋王并不慌乱,只继续娓娓道来:“陛下所言极是,只是经彼四朝数十年惨淡经营,开封城实为全国首善之区,作为国都实至名归,其因有四。其一,东京为南北漕运之咽喉重地,此西京不能代也。隋代运河经东京流入江淮,故江南鱼米之乡所出粮食物产,得以供养都城内外兵卒百姓,以数十万计,此一条即“通荆湖之运漕’。其二,东京借水运便利,诚为天下货物集散之地,市集林立,商贸繁华;家有余粮,户有余财。然西京经多年战乱,早已民生凋敝,贸易萧条。此一条即‘总舟车之繁’。其三,我朝定都开封已久,宫阙郊庙、官署衙门俱都位于城内,且贵胄公卿、百姓士卒亦安居于此,贸然西迁必定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此一条即‘当天下之要’。其四,东京毗邻河朔平原,太原刘氏尚未来朝,陛下或发兵或运粮,以此为国都皆有便利。此一条即‘控河朔之咽侯’。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望陛下三思后行。”
晋王慷慨陈词,举手投足间尽是了指点江山的风度与气魄。朝阳斜射入殿内,虚虚地笼在他的身周,他的身影便镀上一层金色,愈发衬得神采飞扬。
殿内的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仿佛忘记了上座帝王的存在。
赵匡胤心里暗火又不好明白地发泄出来:“迁都西京也只是权宜之计,朕有生之年必将国都迁回汉唐旧京长安。”
“陛下,臣依然以为不可。”
☆、冗兵之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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