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李煜不禁疑惑。虽说太原是辽国阻击宋朝的第一道防线,具有十分重要的军事地理意义,但耶律贤也犯不着微服私巡,亲自上前线督战。
那边厢,耶律贤正在书房中与辽国及北汉的大臣议事。
“陛下,宋军从东南西北面猛攻城墙,我军虽依仗地势之利,未使宋军讨得半分便宜。但城内积粮毕竟有限,将士也只减无增,如此长久消耗对峙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陛下,自那夜赵光义逃跑之后,下落仍是不明。派出去的探子回报宋军军中对皇帝的行踪讳莫如深。听说武功郡王那边也派人手搜寻赵光义的所在。我们还要继续搜捕么?”
“武功郡王也在寻找!?看来其人野心不小,极有可能趁高位空悬,取其叔而代之。当年赵光义在赵匡胤灵柩前即位,此人看似心服口服,实际抱怨在心也未可知。陛下或可利用之。”
前方战事危机,大臣们议论纷纷,献言献策,一时吵嚷得不可开交。
“咳咳。”耶律贤清了清嗓子,堂中瞬间安静下来,众臣都将目光投到端坐上位的辽国皇帝身上。
“韩德让。”
“臣在。”一虬髯大汉拱手应道。
“你速派人至武功郡王处,就说赵光义已死,此时是他光复皇位的绝佳时机。赵光义若是寻隙逃回中军,知武功郡王与我朝有所瓜葛,以他多疑寡恩的性格,必不会轻易放过这个野心勃勃的侄子,我们可以兵不血刃除去大宋一位大将。赵光义若是果真为我所制,武功郡王成功登位后必定忌惮于朕,到时宋朝称臣献土,年年朝觐纳贡也未可知。”
“陛下妙计,臣即刻派人秘密入宋营。”
“耶律斜轸,你立即加派人手上山搜寻,务必不放过任何可疑山洞池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臣定不辱所托。”
“刘继元。”
“臣在。”北汉的儿皇帝恭敬地应到。
“宋军虽号称数十万大军,或是虚装声势之辞也未可知。速传朕令,全军将士提高戒备,增派人手至各城门处,务必不给宋军任何可趁之机!”
“微臣听令,必不辱使命。”
☆、咫尺难见
“哐当”一声脆响,茶水四溅。
王继恩堪堪躲过了横空飞来的茶碗,迅速俯首跪地。
“官家息怒。”
王继恩知道他正在气头上,此时说再多也是枉然,一旦牵扯到那个人,任谁也劝不动的。
光义正负手站在大帐深处,烛光摇曳晃动,他的脸色愈发阴晴不定,令下人们难以捉摸。方才拂袖时虽用的右手,但牵扯到受伤未愈的左肩,仍是一阵钻心的痛楚。
脑中翻来覆去便是探子的那句“公子怕是已落入太原城内的契丹人手中”,竟完完全全容不下其它。
当晚本想带他去附近的山林中散心,不料不慎泄露了行踪,引来了辽国派来杀手。毫无防备之下生生被一箭穿肩,然而身体上的痛苦,与失去至爱之人想比,却算不得什么。
虽然暗卫及时救走了自己,但重光却被契丹人掳走。耶律贤此刻恐怕已经在太原城里了吧。重光若是落入他的手里,怕是要受不少委屈。
光义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太原若是城破,城内城外一片兵荒马乱,他可会安然无恙?契丹人狗急跳墙,若是拿重光的性命作威胁,自己可会妥协?耶律贤若是掳他北上上都,那里风沙肆虐,与中原隔着茫茫草原,今生可还有机会相见?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晚他泪水涟涟的样子,他本来想伸手替他拂去眼泪,却虚弱地连手都抬不起来。不知往后还能否一一吻去他的泪水,抚平他的眉峰?
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他只是不明白,为何最后他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得了这十万里锦绣江山、坐了这至高无上的位置,却仍是无法护他周全。
那夜星空下他的许诺现在看来就是个笑话。
只是他苦涩的一些些都笑不出来。
此时中军早已兵临城下,东西南北四路攻势猛烈,连绵不绝。太原城仍像是铜墙铁壁般无法撼动分毫。战报如雪片般飞来,堆积在他的案头。
他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座椅宽大而柔软,他修长挺拔的身形深深陷进了椅背里,从未感到如此疲惫,如此无能为力,甚至连紧握手掌的气力都没有。
他在心底狠狠嘲笑着当初意气奋发,挥师北上,不灭北汉誓不还的自己。那时的狂妄自大,那时的不知轻重,那时的草率决策,才导致了今日太原久攻不下、重光落入敌手的可笑结局。
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看着翻云覆雨、风光无限,也只有真正坐在这上头,才知道这肩负着的是万千黎民的性命与泱泱大国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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