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
三十年前,仲,颜,温,邹四大家族关系还很密切,亲若一家,在国内各占据着南北东西的地盘做生意,直到出现了很大的一场变故,颜家温家遭遇灭顶之灾,邹家仲家移居国外仲宇翔年轻的时候醉心事业又不喜欢乱搞女人,以致子息不旺,发觉之时都有些老了,膝下只有一子一女,仲维宁的父亲仲远谋,仲牧城和乔诺希的,母亲,仲娅楠。
不幸的是,在仲宇翔的儿子这一辈,继承人的标志,出现在了女孩子身上,应和了那仲家要灭亡的预言。可是当年的仲宇翔也和仲牧城一样,爱女成痴而且根本不相信什么神神怪怪的无聊言词,比天还高的心脏坚信自己可以扭转乾坤,硬是违背了祖上的传统让自己的女儿用最本真的样子快快乐乐地长到了二十岁,准备把家底交给仲远谋传承,结果上天严惩,仲远谋死于非命,仲娅楠一满过二十岁身体急速衰老,所有的医生都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泼好动的姑娘一天天地虚弱下去,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也许某一天再也醒不过来那个时候,仲宇翔终于明白,命运的力量有多强大,强大到谁也不能反抗。
后来,为了救回他女儿,也为了挽救仲氏帝国,他只有忍着痛苦强行改变了仲娅楠的性别,改头换面,让他以私生子的身份回来仲家,改名仲彦宸。
这一次,他错的更厉害那个用女孩子身份自由自在地活了二十年的骄傲女孩,突然被父亲不由分说地改变了所有,粗暴斩断了从前的过往,怎么能心服?而且连仲宇翔都没有意识到,生命里已经发生的那些成为回忆的东西,足够影响一个人将来的所有选择在改变之前,颜家的两个儿子颜博,颜浚,温家的小女儿温筱都是和仲娅楠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其中的颜浚,甚至是仲娅楠的恋人两小无猜且亲密无间的生活是滋养爱情的合适土壤,况且本就门当户对,长辈们也纷纷看好,哪知道这竟成为后来直接导致两家灭亡,两家迁移的祸患一切都始于颜博十六岁那年和温筱的交往开始,让自小就爱慕她的颜浚妒煞了双眼“阿筱!你为什么要和我哥在一起!为什么?!”
“颜浚,不要这样,不适合”“哼,如果你是真心喜欢他我也罢了,可是你根本就不爱他!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如果!你只是想找个人结婚成家的话,我绝对比他更适合你啊!”
“不……我喜欢的就是他……颜浚,别这么固执……”
“你喜欢他!?哈哈哈,阿筱,你当我眼睛瞎了吗?!我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爱你,所以也比他们更懂你!你心里到底装的是谁,我比你还清楚!”
“……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筱,我最后说一次,离开颜博,跟我在一起!”
“不行”“好啊,你一定会后悔的!”
之后,颜浚对仲娅楠展开迅猛攻势,鲜花,巧克力,温馨旅行,甜言蜜语……只要是能够打动一个女人的手段,他都用了,很快就把不谙世事的单纯女子哄到了怀里。
每每看着温筱因为他和仲娅楠种种亲密的举动而隐隐蹙眉的黯然模样,心头的报复快感越发浓烈他这是在,用她心底最隐秘最重要的那个人,简单直接地要挟她跟自己在一起,否则就要狠狠地伤害那个无辜的女孩这么幼稚却有效的办法,还是没能逼得温筱屈服,那个明净似水的娇柔女子,只是言谈温和地告诫了他几句,平静无痕的水波下暗暗蓄积了连他也无法预估的强硬力量“好好爱她,不要让她伤心”这就是温筱,爱一个人,想她快乐想她开心,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她知道,她爱她她就是这样,清清楚楚地看着她心里的那个笨小孩如此轻而易举地被颜浚浮华无力的示爱冲昏了头脑,红着小脸傻嘟嘟地在她面前一点一点地珍藏那些不堪一击的虚假幸福,她能做并且只想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地保护她的美梦不要破碎,不要染上痛苦的眼泪离开颜博,和颜浚在一起,她会伤心;不离开颜博不和颜浚在一起,她还是会受伤,到底要她怎么办呢?谁叫她偏要爱上一个又蠢又笨以为鲜花巧克力就代表爱情的傻瓜?
还是一个让她一辈子都寝食难安,痛彻心扉的傻瓜后来,仲宇翔为了改变仲的身份,对外宣称她死了,直到两年后才让新的仲彦宸出现在大家面前,恰巧那个时候温筱正要嫁给颜博与她情同姐妹的他,本以为自己会默默地送上完满的祝福,谁知心头泛滥的竟然是失落,尤其是当她把他当做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却因为他和仲娅楠熟悉的外貌,时而亲近时而疏离之际,那种奇妙的感觉最是严重,害得他甚至怀疑自己喜欢上了颜博,所以才会嫉妒温筱的出嫁彻底激怒了颜浚,在意外得知仲彦宸就是自己曾经为了要挟温筱而骗到的恋人后,那个疯子的报复,一发不可收拾他温柔地对仲彦宸说,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他还是会好好爱他一辈子,疼他一辈子,哪怕抛弃自己的所有也要和他在一起,他们的爱不会因为性别而改变那也是单纯的仲彦宸第一次了解到,原来同性之间也可以是那种感情,也可是天长地久的关系。然后,这样一个内心纯洁得宛若天使的女孩子,就这样为了爱情,背弃了仲家,背弃了父亲,和颜浚逃到沿海生活,幻想着美好充盈的一生,那么多纯真的少女梦想还没有实现,就被颜浚刻意传染了艾滋,抛弃在了荒芜人烟的海边小村落,整夜整夜地发高烧,烧得在梦里不停地说胡话,乱喊人“阿筱……阿筱……”
他真是笨啊,那么容易就相信了那些老一辈流传下来的空洞故事,以为爱情,以为浪漫,以为情人间的温馨,就是颜浚给他的那样那样浮华送不完的鲜花巧克力,叫不完的宝贝甜心,相偕旅游,看尽那么多风土人情,十指交扣,走到哪里都不分开……那就是爱情,王子跟公主之间的爱情那为什么结局不是王子与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而是像他这样被人骗到空无一人的废旧山村,在生死的界限上苦苦挣扎后刻入骨髓地体会到,今生最纯最真那些的温暖柔情,到底是谁给的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有些童话结束的时候其实还没有把故事讲完,公主,是可以和公主在一起的在那些高烧不断,噩梦连连的日子里,只有记忆里那个永远笑得山水明净的恬淡女子,一直抱着他,哄他,给他生命里最细小最简单最朴实人人都做得到却未必能够坚持一生的浅浅关怀她粉嫩白皙的颊腮,一如既往地贴着他混冷忽然的额头,糯软柔和的吴侬细语反复安慰,一点一点地抚平了他心上那么多以爱为名的伤口“……没事的……没事的……我在……”
慎重认真的表情,虔诚得像在守护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可是由世人看入眼里,那其实就是个活不长久的笨蛋,一生的偏执都用错了方向,才会把自己搞得这般狼狈,早死早解脱,何必苟活着丢人?
活着,也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一份躺在又潮又湿的阴暗小屋里,病得神志不清的仲彦宸确实打算着甩手离开,可是一想到她,他就不想死了就是爬,也要爬回去再见她最后一面温筱没有让他失望,居然比仲宇翔还要提前一天在那个灰尘扑鼻的脏乱房子里找到了他,本该万分欣喜。可是当她看着,那个曾经被她捧在手心里爱护的女孩子,居然变成了今天那般破败不堪的虚弱模样,澄澈晶莹的眼泪,第一次,从那个一向淡然自律的女子眼里,源源不断地流了下来,仿佛天上瑶池滑落清泉,温柔漱涤了窄小污浊的空间内层层飞扬跋扈的土灰颤抖着连抬起都吃力的双手,终于把那个她以为早就离开,结果又回来的傻瓜轻轻地抱进了怀里,清清凉凉的泪珠点点滴滴地打在他向内凹陷的灰暗面庞上,蓄满一池,然后再度顺着他的颊边,和着他的眼泪一起抖落他静静地望着她,脸上瘦得骨节突出,眼睛青黑,眼神却亮得比以往还要漂亮,孱弱的视线默默地表达,想要告诉她,在她怀里,他很安心“娅楠……”想要像从前那样包容地笑,可是笑容还没挤出,眼泪汹涌“……你是个笨蛋!……”
一向温文尔雅的女子压不住自己满腔的悲伤,失控地和着眼泪凶狠吼他,圈抱的力度却更加用力,小心翼翼地把他贴在心口的位置,低声抽泣他也想哭,可是不能,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做,否则以后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而做这件事的时候需要快乐的气氛,所以他不能悲伤“阿筱……”粗哑破碎的语调缓缓响起,他在她怀里吃吃地笑,和还是女孩子的时候一样娇憨“……我……可以……喜欢你么?”
虽然他很恨颜浚的欺骗和伤害,有一点还是感激他的,是他让自己知道了同性之间,可以有爱情,公主和公主,可以是情侣明艳端庄的笑容淡雅绽放,一如既往地捏了捏他秀挺的鼻梁,宠溺与珍爱,她永远只会用这么浅淡的方式表达,才会让人钻了空子“谁说……
不可以……”
很快,仲宇翔的亲卫也赶到了,把他们和仲牧城一起带回了家,留下大队人马在沿海一带仔细搜索颜浚的下落一路上,仲彦宸的手都死死地牵着温筱不放,害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又与她无奈错过,可惜后来的一切证明,有些东西的缺口花费一生也补不圆满接着,仲彦宸的病进入潜伏期,因为发病的时候没能及时调养外加身体特殊,已经留下了很重的病根,在家的时候三天两头随时感冒发烧,已为人妇的温筱再怎么心疼他,都是有夫有女儿的人了,还能如何?
仲彦宸明了她的顾忌,想到自己也活不久了,真的不想再拖累她,好端端地破坏一个甜蜜美满的家庭,所以冷眼相向地逼退了她绵延深长的温馨情义,也逼退了自己渴求多年却一直不曾发现的,真正爱情令人诧异的是,没有再来仲家探病的温筱却在自家的宅子里,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与心力,亲手开垦出了一块方方正正的小土地,上面种满了一种植物,苜蓿草她给仲彦宸写信说一定要为他养出那种有四片叶子代表幸运的草,然后他就会好起来,单纯天真的样子根本不像已为人母,反倒有了多年前尚未成熟时的稚嫩味道他浅淡地笑,润泽的唇角撒满了温柔,病怏怏的身子也精神了起来,自欺欺人坐在医疗室里,整日整日地望着窗外那轮明亮温暖的阳光,傻乎乎地陪她等着那片土地长出四叶草,心里淡淡地嘲笑她真的是笨女人啊,明明就没有希望了,种什么草,就是图他心安而已,就是图,自己心安,而已后期,仲彦宸的身体大不如前,非常嗜睡,几乎一整天都躺在床上昏迷,却总是恍恍惚惚地梦见那片给了两个傻瓜希望,可能长出幸运的苜蓿草田,还有那个一直在田地里弯着腰背勤劳耕耘,身子被阳光笼罩以致模糊不清的明净女子梦境虽虚无,他还是能够轻易透过心底的眷恋隔着明晃晃的光晕清清楚楚地看见她山水澄澈的容颜和白净面庞上层层渗出的晶亮汗液,默默地注视着她为他所做的一切在外人看来根本就是徒劳无功的傻气举动他苦笑着乞求上苍,还是不要让四叶草长出来的好,因为它只会让她那些单薄的希望落空,算了吧不知道是上天没听到他的愿望还是故意要与他为难,在未来某一天的夏日静夜里,草田边乘凉的温筱真的意外发现了一株掩藏在众多三叶草里的四叶草,却来不及把它摘起来给他送去,就先他一步离开“少爷!你身子还没有好!不能出去!”
“权叔!你放开我!我不需要爸爸替我报仇!颜浚的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迁怒颜家和温家!”
“少爷……你知道老爷的性子,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你还是呆在家里好好养病吧!”
“不要!我要去见阿筱!我不准爸爸伤害她!”
“少爷你回来!……”
失控狂乱的仲彦宸拖着虚弱不堪的身子赶到颜家大宅时,那里几乎成了一片废墟,有几处大门还在冒着袅袅青烟,显然是刚混战不久,硝烟未息众多还在四处搜索活口的仲氏人员一见到仲彦宸,不敢再轻举妄动,吓得赶紧通报仲宇翔前来,就是由于这个空档,颜博和颜茗弦,颜茗洛才得以幸免于难仲彦宸气愤地甩开了那些毁了颜家之人的搀扶,按照温筱寄给他的信里表述的那样,一步一跌地找到了盛满她和他单薄希望的苜蓿草田,却看到那个给了他一生柔情的,睿智又呆傻的,明艳女子,安安静静地伏在了草丛里,像是耕作累了简单地趴下休息一会,不慎安然睡着了而已手里,还捏着她刚刚才发现的,代表幸运却招致灾难的,四叶草他笑,呆呆地跪在她逐渐冷却的身体旁边,温柔地凝视她睡着以后纤尘不染的孩子容颜,而后忍不住轻轻地伸出指尖,细细地抚上她一向喜欢用来贴着自己额头的俊秀脸颊,笑得,眼泪都落下来“阿筱……”
嘟嘟喃喃地小声辩解“你总是说我笨……”竟然露出了小时候在她怀里撒泼吵闹的稚嫩模样“……你才是笨蛋啊……”
仲宇翔抵达草田的时候,本想立刻把虚弱的儿子带回家去,却看见他一个人,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跪在温筱身边望着她,苍白的脸庞在清冷月光的迎面映照下几乎透明,没有一丝血色,好像随时都会倒在她身边他沉默着犹豫了一下,正打算上前,终于看见自己跪了许久的儿子动了,却不是起身,而是空洞着双眼迟缓地弯腰,在温筱身侧的土地上颤抖着双手把无力的指尖插,进土里,捧起,甩到一边,继续□原来的那个凹陷,捧起,甩开,周而复始,直到在那一片四叶草生长的区域,挖出了一个可以放下温筱的土坑整个过程面无表情,只剩两道晶莹的泪渍挂在脸上,任风吹干用那么脆弱的身体完成了这项看似简单的任务后,神色呆滞地偏了偏身子去抱她可是因为挖土耗费了太多的气力,就连想要抱起她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很困难,反反复复地失败周围的亲卫受到仲宇翔的示意准备上去帮忙,还没碰到温筱就被仲彦宸粗暴地拍开了手,红着眼睛声嘶力竭地怒吼“别碰她!!!!!”
众人吓得噤声,不敢再有什么举动,纷纷垂着脑袋缄默不语红着眼睛的男人没有再理他们,慢慢地回头静静地凝视自己怀里的女人还真是睡得熟啊,一点都没有被吵醒看着看着,他的笑容,越发温柔宠溺,轻轻地把脸颊贴上她的额头,就像她做的一样然后扣住她微蜷的指尖,动作轻柔地取出里面那片残留着她指腹温度的四叶草,被风吹干的眼角还是压制不住,重新落下泪来将那株四叶草捏在掌间放到眸前,隔着泪眼细细凝视,明明哑着嗓子却还要咧嘴挤出微笑,明媚温和的样子出自某个镌刻他心的女人,絮絮叨叨地对它轻讲“你……说谎……
你才不是代表……幸运……
如果……你真的代表幸运……就把她……
还给我……”
能够拥有她的情意,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你知不知道?
幸运草悲伤过重的仲彦宸一病不起,几乎连床都下不了了,一整天下来,要么昏睡,要么就做手里的小坠子后来仲宇翔辗转知道了管家权叔告诉仲彦宸自己进攻颜家温家的事情,怒得要杀他泄愤,是仲彦宸及时收到消息赶紧送那个待他若亲女的老者离开,临别之际给了他笔救急钱和一枚四叶草坠子“少爷,这是什么啊?”
“权叔,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把它带给我的女儿吧……希望,她能够及时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少爷的女儿?……为什么不告诉老爷呢?”
“我不想她,活得和我一样……咳咳……简单的生活……最好啊……”
“……我知道了”管家逃走后不久,仲彦宸病情加重,几乎不成人形,最后的时光,连家都不住了,日日夜夜地呆在那片草田里,靠着他亲手为温筱立下的墓碑而坐,就像她依旧安安静静地靠在他的肩头一般,日落日升,一起把人世间最平凡无奇的简单风景看透他离开之前,只是轻轻地偏过头吻了吻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滑落的冰泪沾湿了照片里那张温和微笑的柔美容颜她好像,笑着哭了恍惚中,他好像又看见了她在田地里辛勤耕耘的傻气模样,然后惊喜地摘起了手边刚刚发现的某株四叶草,浅笑着向他挥手示意他像个初生的小女孩似的欢快地朝她跑去,即使一步一蹒跚,行动异常艰难,脸上的笑容却灿烂得宛若她身后和煦明亮的金色夕阳,永永远远地凝固在了那一幅有她的明丽画卷里,亘古不变“阿筱……下辈子……我们在一起好不好?……不管……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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