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娜踮起脚,学着曹禹的样子,侧着脑袋细细听:“阿绿哥,阿哥他皱眉瘪嘴发脾气也能听得出?”
“听得出,”曹禹撩起帐子,边走边说,“只要想听,都听得出。”
羊肉的气味很快在屋中弥散,带着冲鼻的羊骚气与荤肉的香味钻到了帐中每一个角落。齐卡洛踏进毡房的那刻,就听塔娜兴奋地低声与曹禹耳语:“阿哥真的皱着眉瘪着嘴。有趣!真是有趣!阿绿哥你一点都没说错!”
“说老子啥坏话呢?”齐卡洛不快地问。
塔娜与曹禹默契地笑了笑。塔娜提起裙袂,起身去迎他:“哥,今晚咱们吃羊肉。阿绿哥带回来的,特意要把最好的那块留给你。”
齐卡洛唔唔地应着声,朝曹禹投去两眼,很快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四人围坐在铺着粗布花垫的地上,塔娜将羊腿上最好的一块鲜肉送到齐卡洛面前,又道:“阿绿哥说你最近夜里都不打呼噜,一定是被褥冷不好睡觉。白天,咱们将你的被褥都晒了,夜里睡着绝对舒服。”齐卡洛又朝曹禹看了看,心里希望他也能望过来,但曹禹始终坐在阴影里,没有抬头。
老母亲恩赫说起琪琪格的事,问两人相处的怎样,什么时候成亲。提到成亲,齐卡洛心中咯噔了一下,支吾一阵后说:“明年,老子明年和她成亲!”
回到自个儿的帐篷,齐卡洛躺在榻上,闻着被褥暖洋洋的香味。想到自己得了曹禹的好处,他心里就不自在。曹禹还在烛火下,替恩赫雕刻一副崭新的碗筷。齐卡洛看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曹禹虽然铁了心不肯与他在一块儿,但他待这个家,待阿妈和阿妹,却很真诚。
齐卡洛别扭地走到帐角一席地铺前,把两人闹翻后曹禹单薄的棉被扔回了自己的榻上。站在榻前,他又看了一会儿曹禹。微弱的光晕下,曹禹垂着头,白皙的面孔流露出细致与专注,或许是齐卡洛的视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慢慢抬起头,朝齐卡洛这边望过来。齐卡洛慌忙脱下衣裤钻进了被褥。他眯着眼,偷偷又向曹禹看去。曹禹仍专心地雕着花纹,暖黄色星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随着眨动忽闪忽闪的。齐卡洛沉静多日的心再次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齐卡洛转过身背对他。
过了许久,他感到曹禹睡回了他的身边。
身体相触涌起的微温令齐卡洛想起去年两人在寺庙的避险,也是那么寒冷的天,诸多隔阂横在他们之间。可那时候,他们彼此交谈,说着心事。齐卡洛有些不甘心,他痛恨这样相互漠视的冷淡,更怕两人从此成了陌路。可他又不愿说话。曹禹安静地睡在他身边,齐卡洛翻过身,眯缝着眼试探地将手搭在他胸前。暗黑中,齐卡洛好像看到曹禹笑了笑。他心头一跳,收拢手臂,缓缓地挨近曹禹。
第二天清晨当齐卡洛醒来的时候,发现曹禹正靠在自己臂膀上,前襟贴着他的手臂起伏,轻轻打着鼾。齐卡洛生怕吵醒他,直挺挺地躺在榻上不敢动,直等到曹禹睫毛颤动,他才夸张地伸直手臂,一跃而起。两人始终没有说话。
夕阳将枯黄的野草映得嫣红,几根老木支撑的架子下,又细又长的灰黑影子被拖得老长。草野旁是一条寂静的小路,草原人的脚步将它踩得秃亮光滑。下了雪,这细长的小径像一条灰白的带子,越过山脊平原,将一座座孤寂的毡房紧紧相连。
这天,曹禹回到帐中,发现储衣裳的木箱子里,多了一顶皮帽,再向下探去,皮帽下还有一条狐狸毛的围肩。曹禹摸了摸,合上箱子,没有动它们。
十二月的雪越下越大,大雪封了山路。深秋囤下的粮食所剩无几,附近能砍下生火的木材也愈来愈少。齐卡洛踩着没过膝头的大雪,向毡房走去。今天他翻过山丘从东边山地里砍了些木头,送了一捆到琪琪格家,如今肩头还剩一捆。他想着一半给阿妈与塔娜,还有一半留给曹禹。半捆木头不多,或许能撑上一两个晚上。过些日子,要到更远的地方才能伐到木材了。
一进毡房,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塔娜正围在曹禹身边,认真地看他生炉火。齐卡洛将肩上木头放下时,发现角落已堆上了两捆木材。他提了提木材的分量,又瞥了眼曹禹,摸着鼻子走回自己的营帐。
夜里他搂着曹禹,大手在他的肚子上画着圈,粗壮结实的大腿跨在他腿上。他不与曹禹说话,曹禹也不和他说。偶尔,他会用脚趾敲敲曹禹。有时,曹禹也会回敲他。
自打大雪封山后,四野寒风刮得越加肆虐,曹禹外出时戴上了皮帽,又把那条狐狸毛的围肩披在身上。站在山丘上,北风刮在脸上像挨刀子一样疼。齐卡洛放下背包,把里边一件厚重的皮衣扔给了曹禹。曹禹打理不顺那件宽大的皮衣,齐卡洛大步上前替他系上了腰带。两人继续朝林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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