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欢他的皇后执意要订下的这个婚约,因为他比谁都明白,爱一个像韩文清的人,或者被一个像韩文清的人所爱,都并不是一件能够简单了结,轻松忘却的事情。
殿台上火烛兴盛,却盖不过初夏明亮的日光,叶帝在那锋利的热度中,想起了北边的雪国,那莽苍的林海,落日,还有无边无垠的荒凉沙漠上,直冲云霄的孤寂烟气。
在那里,一头黑色的猛虎撕开了他的心。
太子大婚之后,便按例搬出了皇宫,叶帝听到的消息是小夫妻相处得很好,陶皇后脸上很是有些自得的喜色,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年轻的太子妃这样青睐有加。
那时他们已经常有分歧了,肉眼无法窥见的裂痕日复一日的扩大,像长堤上密密麻麻的虫洞,当中酝酿着深宫里不安的狂潮。
唯有常宁宫是安静的,应和着它的名字,和它那位美貌举世无双的主人,周妃异常沉默寡言,在叶帝面前,更是有种本能般的阴影,她垂下浓密纤长的眼睫,回避着那个男人的注视,他就像一个暧昧的漩涡,那样漫不经心的慵懒姿态下,能嗅出一种冰冷的暗涌。
而这又仿佛一种错觉,所有服侍她的宫人都艳羡道,陛下待您真是温柔。
叶帝长久地停留在常宁宫,却并没有怎样纵情声色,反而更像一个带些戏谑的长者,慵懒而又睿智地指点着周妃的迷惑,他问,小周为什么这样怕我?换得无措的沉默,和过去良久后知后觉的摇头否认,这青涩的举止令他长笑不止,末了支着自己的头,笑眯眯地说,这样嘴拙心实,可是要吃亏的。
周妃随他坐在榴树的荫凉里,绿叶中开满了灿烂鲜红的花朵,她不像叶帝般怎么舒服怎么来,随性得简直要让礼官不忍直视,而是规规矩矩地正坐。她穿着雪青地曲水缠枝的宫装,肤色白皙,眼眸幽黑明净,专注地凝视着讲话的男人,仿佛不染片尘。
叶帝说,真叫人舍不得。
他让周妃念诗,美其名曰磨练她说话的本事,于是常常能够在午后的常宁宫,在暖洋洋的日光和青草的芬芳里,听到一个绝世美人低柔的嗓音,念着被要求的子夜四时歌,春夏秋冬,年轮里一圈一圈碾磨出的刻骨心事,或是喜悦,或是凄楚,或是哀怨,却无不带着浓烈而陌生的缠绵。
——最怕是相思。
叶帝像是在听又像是没有,目光向着周妃,又穿过她,然而一旦她因为某些细微的地方而放缓语调时,他总能察觉,有哪里不明白?
周妃带着点犹豫,最后却仍是默默指给他看,这世上的情诗,她读不懂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叶帝那种看似异乎寻常的宠爱,在深宫之中掀起了不留痕迹的轩然大波,连搬出皇宫的太子耳中也塞满了有意无意的风言风语,他却什么也没有说过,他一直如同重要的人所希望的那样,冷静的外表下,自存思量,然而叶帝却看得明白,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无言的不安和更深刻的信任。
太子后来向他复命时屈膝请罪,为着抚养他的女人的死讯,那是非常安静的雪夜,他素色的轻甲肩头还沾着几点纤细的雪花,慢慢的融化,晕湿了衣袍。
他的脸色像雪一样苍白,眉宇间却不显任何波澜。
叶帝知道自己说点什么的话,这孩子大概会好受一些,早已有人将那个女人临死前的种种回报于他,那些怨恨,悲哀,不满与不平,还有绝望的希冀。
他比太子更清楚她未曾说出的话,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去辩驳了,就让他的皇后带着从未被爱过的错觉沉入忘川之底吧,如果这样他们都能彼此甘心。
若是他们之间只存在过互相伤害,那也未尝不是一种好的解答。
那么,就葬了吧,叶帝最后这样开口说道。
领命而去的太子在深夜中,在扑面而来的寒风和迷眼雪花中,难以自制地想着一些过去的零散片段,颅中隐隐作痛。
他尚未预知到有朝一日,他也会站在同样的风雪中,静静凝视着一队人马的远去。
乔一帆陪他一起,望他颜色,颇有些担心地说,这样……真的好吗?
他为这年轻的帝王维护着他风波诡谲的后宫中微妙的平衡,以自己软中带硬却又坚似磐石的手腕,和无人知晓的牺牲。乔一帆用隐藏着恻然的柔和声音道,即使是现在……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立刻就可以扣下皇后,和那些霸图军士。
邱非沉默良久,最后说,想想左相。
乔一帆便不再作声,即使他心里清楚,这并不是一个仅剩的选择。
然而,他也看得分明,若邱非执意以此为理由来说服他人……与他自己呢?
他总是很不忍心,见他年轻的帝王眼中,流露出一丝挣扎的神情。
我放你自由。
邱非在心中默念,他好似在这一刻才理解到多年以前,叶帝宛若毫无动容的颜色,他从不畏惧,但他叫了很长时间母后的那个女人,身体逐渐冷去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他臂弯之中,叫人心也冰凉下去。
他在雪地里抓住跪在鸿宁殿前的太子妃的手腕,在那之前,他父皇轻描淡写地说,你的妻子,你自己处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然而她大约是早已被冻得肢体僵硬,竟不呼痛,只是眼中,渐渐滚下发烫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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