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元春才听贡嬷嬷说道:“老身是已经离了宫的人,轻易都不能进去请安的。你这事啊,我恐怕帮不上大忙。你也知道,如今宫里进人严得很,不经过小选是绝当不成宫女的。这事很是难办啊……”
“只求嬷嬷为我想想办法,若是此事能成,元春日后有些造化,必会百倍千倍地回报嬷嬷。嬷嬷,求求您了,我真的不想嫁个老头子啊,呜……”贾元春似乎将自己说的都当成真的了,捂着脸悲戚无助地哭了起来。
“哎呀,你先不要哭呀。老身只说这事难办,却也没说就不能变通啊。”贡嬷嬷皱着眉道,她并不喜欢元春这个样子。不过她很快就又有些开心,这样的女人送到了太后面前,也不知道太后娘娘是该喜还是该怒了。
“你也知道,老身曾是太后娘娘的贴身嬷嬷,在宫里总还是有些体面的。做不成宫女,也不是就没了进宫的路,我可以想想办法,把你送到太后娘娘的跟前。剩下的,就全看你自己的了。若是你能讨了娘娘的欢心,她老人家一高兴,说不得就将你留在身边了呢。”
“真的么?”贾元春惊喜地停住哭泣,犹挂着泪痕的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她现在的要求很低,只要能进宫,哪处宫殿并不重要。以太后娘娘的身份,在她身边伺候倒也不辱没了自己。而且,皇上肯定日日都要想太后娘娘请安的,那她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就多了。
处在深闺的贾大姑娘并不知道,宇文熙跟他那个脑子缺根弦儿的太后娘有多不对付,一个月才去请一回安。每回去了也是连坐都不坐,站一站就走人。指望着靠太后娘娘上位,那她可是打错了算盘。
即便是没有赦大老爷的缘故在,这姑娘一旦打上了太后的标签,宇文熙能睬她才怪。他一向都认为,脑残们都是人以群分的。珍爱生命,就要远离脑残和她周围的一切人。
得到了贡嬷嬷的肯定答复,贾元春心情忐忑地等待着。期间贾母和贾政叫她问话,也不过是漫不经心地敷衍过去。她心中已经认定,这两位都是光会耍嘴的,什么事情都不能指望他们。
贾母和贾政分别出去探听了消息,却什么结果也没,贾元春小选的事情就这么被遮过去了。北静王府对他们也爱答不理的,问得急了时便干脆不给进门了。半个月下来,母子两个皆心灰意冷,觉得这世上已经没什么指望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宫里突然就有懿旨传来,太后娘娘要召见贾元春。贾母听了立时精神就是一振,忙叫人去叫贾政和元春来问话。这事也算是奇峰骤起了,原本都已经没了希望的事,谁能想到太后娘娘给了他们一个惊喜呢。
贾政来得很快,他在前面接了懿旨,便马上来见贾母了。贾元春却姗姗来迟,她是先去了邢夫人那里见贡嬷嬷,好生感激了一番之后,才过来见贾母的。这就可以看出,这姑娘也是用得着的靠前啊。
“并不是无缘无故的,这事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听贾母说起不知道太后什么意思时,贾元春忽然插口道。她可没打算做个无名英雄,正要显示自己的能耐呢。
“哦,那你说说。”贾母和贾政对视一眼,好奇地问道。他们都不知道的事,元春一个小姑娘能知道什么?
“太后娘娘并非是无缘无故的召见我,而是前几日我求了贡嬷嬷,嬷嬷特意为我安排的。不然,太后她老人家哪知道我是谁呢?不过,见了太后娘娘才算是走了第一步,后面还得看我能不能得了娘娘的青眼。”元春很有些得意,嘴上却扔谦虚道。
“这……太后跟当今的关系,似乎并不太融洽啊。”贾政则有些纠结,他对皇上和太后不和的消息有所耳闻,元春若是跟了太后,谁知道皇上会不会对她有所成见呢?
贾母沉吟了片刻,摆摆手道:“那也没什么打紧的,到底是母子一场,儿子总是扭不过母亲的。”不然太后也不会坐上太后的椅子。
“眼前最紧要的,是先要将元春送进那地方才行,不然说什么都是白瞎。太后娘娘这算是咱们的最后一条路,不想走也要走一走了。只是……”贾母又亲切地拉住贾元春的手,嘱咐道:“你进宫后要有眼色些,不要去掺和皇家母子的事情。若是……”
“若是必要的时候,你还要拿得定主意,太后总是弄不过皇上的。元春,你可明白?”说到这里,贾母的眼睛微眯,定定地看着贾元春。她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元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赶紧向皇上告密。这样既能立功,又能拜托太后的影响。
“是,孙女明白的。”贾元春重重地点头,将贾母的话记在心里。不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一套么,这活儿姑娘能干。想到这里,她甚至希望太后赶紧犯个错什么的,好让她能尽快地在皇上跟前露脸啊。
贾母和贾政欣慰地点头,脸上满是吾家有女的自豪感……
又一次踏入这座宫城,贾元春的心情很不平静。若说上一回她还心存侥幸的话,那这一次就是破釜沉舟了。跟在引路太监的身后,元春握紧了拳头,拼命地给自己鼓劲,一定要成功啊!
“起来吧。你走近些,让本宫好好看看。”大明宫里,太后端坐在凤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下行礼的元春。这姑娘就是贡嬷嬷说的那个,看着也只是一般啊,比着本宫可差远了。
“是。”元春低垂着螓首,轻移莲步来到太后近前。在来之前,她详细跟贡嬷嬷打听了太后的喜好,以便做出她喜欢的样子。
果然,太后脸上有了满意的样子,点点头赞了一句,“嗯,是个老实本分的姑娘,长得也标致,很好。本宫听贡嬷嬷说,你是贾家的闺女,怎么样,家里人可都好啊?”
“谢娘娘夸奖。回娘娘话,家中祖母和父亲都好,唯有大伯出征在外,很是让人牵挂。”回话得回到人心里去,贾元春虽是初学乍练,却已经有模有样了。
“你大伯是哪个,这次出征也有他么?”听到出征二字,太后果然就来了精神,追问道。前阵子,她的焘儿也吵着要出征杀敌去,却没能成事。一则她不放心儿子的安全。二则就是皇帝根本就不理睬这要求。当时,她虽然趁意,却还是生了一场气。
“臣女的大伯是一等荣显伯贾赦,现领着副将之职。大伯向来都是文不成武不就的,这次忽然就要投军出征,家里人别提多担心了。他丢了性命便罢了,生怕他耽误了军机,那可就是了不得的事了。只是,我们两房已经分家,祖母的年纪又大,谁也劝不了他。”
元春说话很有艺术,面上说的是担心贾赦,其实将他一通贬斥,顺带的还将两房的关系掰扯开,省得太后因为贾赦对她产生不满。
“是他啊。”提起贾赦,太后不由得就冷哼一声。她并不认识贾赦,但却听小儿子提过许多回,说得都是贾赦如何如何得宠,皇帝如何如何给他撑腰,就连混军功这种事都光明正大的……
那混账儿子也是个里外亲疏不分的,对自己亲弟弟还比不上一个外人。京城有名的无能纨绔都能上战场混军功,凭什么就不能为自己亲弟弟安排安排?焘儿即便有了些军功,还能越过他去不成?!
哼,浑身的小家子气,没有一点气度,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你那个大伯是个怎样的人,本宫怎么听说,他为人不怎么实在啊。还有啊,你们家老太太还在吧,怎么就分家了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太后急需有个人来跟自己一起骂贾赦,当然这是指桑骂槐,她真正想骂的人是乾元帝宇文熙。顺便,还能满足一下八卦心理。
“这……臣女身为小辈的,原不该对长辈有所指摘。但太后娘娘既然问了,臣女自然是不敢有所隐瞒的。大伯他确实有些不妥,性子很有些嚣张跋扈。即便是对着家中祖母,常常也是不管不顾的,更别说什么恭顺孝敬了。祖母每想起这个,就暗自垂泪呢。”
“便如这回家中两房分家,祖母尽管早早地表露了不愿之意,大伯父仍然一意孤行。害得祖母生了好一场大病,到如今都已经一年,都还没好利索呢。”元春边说,边借着拭泪的机会偷看太后,果然见她怒发冲冠。
“哦?竟然还有这样不孝的畜牲,真该当千刀万剐才是。皇帝也是糊涂,这样一个不忠不义不孝的东西,竟然还给他封了伯爵,简直就是胡闹。这事我记住了,明日见了皇帝,定要好好地训斥他一顿。”太后也就是便宜便宜嘴,她都不知道多久没跟宇文熙说过话了。
贾元春在心里撇撇嘴,知道她也就是这么一说,“说起分家的事来,又是一桩。大伯父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些所谓的贪墨证据,生生将我们二房撵出了荣国府,让我们净身出户。直到现在,我们一家都还借宿在祖母的院子里,连个自己的家都没有。”
“呵,又是一个不知道兄弟友爱的混账。这世道也不知是怎么了,竟冒出这么些魑魅魍魉来。一个个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孝悌,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枉费父辈们请了那么些名师教导他们,一个个根子上就是烂的,哪里是教能教得好的?!”
“这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臣,难怪他们能君臣相得呢,原来是臭味相投的缘故……”说到了兴起处,太后便控制不住自己了,什么话都往外撂,再次证明了她脑子有病。
“啊,太后娘娘,您的茶凉了,请准许臣女为您重新泡一盏吧。臣女自幼跟一位大师学过些茶艺,请求您尝尝臣女的手艺。”贾元春先是目瞪口呆了一下,连忙拦住了太后不断往外喷的话,这娘娘怎么什么都敢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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