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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真小声道:“还要骗我。你每每与人怄气,总是自己先红、红了眼圈。”

☆、灵应峰

尉迟璋这几日在家中只是摆弄那些剑戟刀枪,一招一式都像是阵前搏命拼杀。他本就沉默少言,剑影刀光中更显阴沉。府中小仆婢子偷看上一眼也觉胆寒,除非受了差遣,哪个也不愿靠近习武场半步。

姚吉罗与燕无错来了两次,竟也没有将他带出门去。南白璧有些忧心,这一日便亲自拿了揩汗的布巾送到他眼前。

尉迟璋一端袍角掀起掖在腰间,宽阔脊背处大片汗湿痕迹,正举剑挥刺,见母亲前来,只好还剑入鞘。他接过布巾随意擦去满面汗水,浓黑眉睫还满是湿意:“怎么不见穆伯,却是母亲前来?”因近日府中上下不敢近他身前,只有穆全不时前来照应。

南白璧故意道:“穆全告假出了门去。你这样问,是不想见我么?”见儿子淡淡一笑,她才又试探道:“阿璋,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尉迟璋垂目道:“儿子不曾有什么心事。只是父亲尚自镇守曲翔,我却不能效力麾下,分担忧劳,只能多加苦练,以免荒废武艺,等待父亲召唤。”

南白璧闻言,顿时撂下脸来:“你上次伤得那样重,多少人都说救不回了,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心中还惦记着要回曲翔?早早收了这份心思,老实在家中再休养些时日!”

尉迟璋见母亲恼怒,便乖觉地不再言语,扶着手臂将她送回房中。

第二日天色未明,尉迟璋已又踏入习武场。熹微晨光中,却见穆全正费力地将他那把玄铁打造的长戟安置在木架之上。尉迟璋径直走上前去,从他手中接过铁戟,“穆伯,这种粗重活计我做就好。”

穆全看他长大,心中将他看做子侄一般,也不见外,只去摆放其他轻巧兵器。待二人将一切收拾停当,穆全直起身,对尉迟璋道:“今日我还要再上南山还愿。已吩咐了小六候在武场外,郎君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

尉迟璋道:“并未听说南山新建了什么佛寺宝刹。”

穆全眼中瞬时放出光来:“有位慧基大师在南山结庐修行,大有神通,更慈悲为怀。赐赠的圣水可消百种病痛。我那头风顽疾,畏风畏寒,发作起来直教人想把脑壳敲开。服了那圣水,竟疼痛立消,可见灵验!今日再去,是要将自身积蓄供奉佛前,只求我那老婆儿得脱恶道,身登极乐。”穆全膝下无子,老妻也在昨年身染时疫,撒手西去。此时提起,仍是悲心彻骨。

此时佛法之盛,是旁教无法企及的,只在长安,僧徒信众就不可计数。且不说皇室贵胄舍宅为寺,捐资造塔的大有人在,平头百姓中随份舍钱,倾囊供奉的也是常事。若遇大法事,或是高僧入城,更是梵诵声震耳,观瞻者如云,举城欢动的大事。

尉迟璋深知穆全一片敬虔,也就未曾多言,谁知穆全竟是一去无回。三日后,一直心悬的尉迟璋快马轻驰,疾奔南山。

南山丛林丰茂,青翠峭拔,多险峻奇峰和幽洞深谷。尉迟璋将马寄放在山下人家,带一把长剑傍身,循山路而上。

一路上林草蓊郁,更有殷红山花装点其间,倒是难见的秀丽景色。行至半山,却见几丈外,两个女子正艰难前行。他长腿阔步,不多时便赶到那二人身前。

其中,年长的妇人衣衫华贵,应是出身殷实人家。她身旁婢女搀扶着自己主母,身上还背着一个沉重行囊,气喘吁吁,好不艰难。两人见有人走过身前,都有些警惕之色,停步避让一侧。

尉迟璋为避嫌疑,快步走过。走得不远,便听身后女子惊叫,原来那妇人不擅远行,足软失力,休息片刻后,刚一举步便跌倒在地。小婢拉扯她不住,更摔做一团。

尉迟璋眉峰叠起,却还是走上前将二人扶起,冷冰冰道:“此处不过山腰,娘子两个这样行走,在日落前怕是攀不上灵应峰。”

妇人脚踝扭伤,触地便疼痛万分,急道:“这如何是好?”

尉迟璋道:“若信得过在下,愿背负娘子上山。”

妇人犹豫良久,苦无他法,只好道:“奴家在此谢过。同是如来弟子,哪有什么猜忌之心。”

尉迟璋背着那妇人,放慢脚步,让身后小婢跟上。

妇人自称夫家姓金,行商在外,此番上山是为了求得圣水,医治家中患病的小儿。说了自家身世,她忽又道:“听说除了医治百病,慧基大师更能点化有缘人,让人永脱苦厄……”

本以为说的是隐秘之事,无奈尉迟璋一语不发,心不在此,金氏自觉对牛弹琴,再也无心言语。

三人登上灵应峰之时,日沉西山,暮色四合,浓重的云雾弥散山巅。十几间草庐隐没在浓雾中,间有点点灯火。

一个身着灰袍的知客僧自雾气中走出,施礼道:“三位可是前来参拜慧基大师?大师正在草庐面见众檀越,三位可随我来。”

三人随着知客僧来到一间高敞的草庐。庐中立着一尊泥塑世尊法身,但尚未贴金描彩,泥坯外露,本是从容法相,却显露一些狰狞之意。佛像之前,设有香案,案前一个蒲团,一个慈眉善目的僧人趺坐其上。

数十人于香烟袅袅中俯首叩拜,尉迟璋只得跟着俯□,目光暗自四下逡巡,却不见穆全身影。

尉迟璋压低声音问身旁的知客僧道:“山上信众,都在此处?”

那知客僧虽恼他慧基讲法之时开口言语,还是耐着性子道:“只一位因身体不适,现在房中休憩。檀越今日便是与他同住。”

尉迟璋只希望那人便是穆全。用过素斋,便在知客僧指引下来到住处,刚一推门,他便僵在原处。

灯火如豆,一人百无聊赖坐在案前,手中拨弄着一串菩提子佛珠。长眉秀目,眼似含笑,正是那日不欢而散的李莫。

李莫也似吃了一惊,腾地站起身,复又背身坐下。

二人一时沉默。不过若论沉默无言,没有人能敌过尉迟璋。最后还是李莫实在忍耐不住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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