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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陵说道:“少千岁,今番除去周氏兄弟,又顺道扯下姜轩这个狗官打扫得庙堂干净,只是……事虽成了,却还差半截没完,不久京里必然派人来查,那周氏兄弟已死,又有蒋、陈二将并一众兵丁供词,周亮行刺落实,此一件算是板上钉钉,盖棺定论,谁人来查也不怕。只是姜轩一事……收尾却有些犯难。”

朱绍也在旁道:“活人嘴杂,实难料理,就算当时取出供来,日後朝廷也定然要派钦差大使来核实,到时若是姜轩翻供,可是後患无穷。”

宗瑞只是含笑饮酒,笑了半晌,才嘻嘻的说:“这有何难,我自有法料理得老猪狗明白。”

王陵和朱绍相视一眼,说道:“请少千岁讲来让我们先明白明白吧。”

宗瑞看看朱绍,勾著嘴角边乐边说:“大管事,我想起以前在宫里,天不亮就得起床去听那老魏头从古人磨叽到今人,成天可要把我烦死了。我不爱学,这老头就上我哥那告我,让我哥数落我不说,还面朝北一跪半天,口口声声拜先皇,可倒好,他一跪老皇爷,我跟我哥也得跪祖宗,把三皇五帝尧舜禹夏商周秦皇汉祖功德伟业过一遍,历朝历代功过是非引以为戒,别提了,这老头,以後再让我碰上,我非找浆糊把他那张鸟嘴黏起来不可。”

朱绍说:“咳,少千岁,魏大学士那学问可老大了,满腹经纶,学富五车,齐家治国平天下,王爷呐,您可不亏。”

宗瑞说:“嗯,那老头是有两下子,我爱听他讲故事,说书都没历史精彩,可有意思了,好玩。”

朱绍说:“少千岁,大学士那是希望二王爷和您日後以史为鉴以人为镜。”

宗瑞一笑,说:“我懂,我不学得也挺好的吗?哪一回父皇考我,我有答不上来的时候。今儿我就想起来魏老头讲的故事来了,咱们了也跟古人学一回儿,正正好好。”

朱绍说:“王爷您想到哪一出了?”

宗瑞笑道:“秦代李斯之死也。”

王陵听了,赞同道:“此计甚好,就学秦时赵高,假作真,真作假,让姜轩自寻死路。”

宗瑞冷哼道:“人是贱虫,不打不从。就那姜轩老狗,骨头软得鼻涕一般,耗子尾巴上的脓包,稍微一挤,就没了,还怕落实不了他的口供。诸般刑具,样样给他过一过,只怕他往後见人就只会磕头认罪了。”

朱绍心想,那魏老学士一生遵守礼度,为人儒迂,怎麽老了老了偏摊上少千岁您这麽一个学生,老先生要是知道你上他的课尽琢磨出来这个,当时就得气得抹脖子去。

宗瑞说起李斯之死是怎麽一回事儿呢,简短说吧,在秦二世年间,赵高诬陷李斯谋反,把李斯和他儿子给抓了,成天从白天打到晚上,棍棒拷掠一千余下,把人几乎打得稀烂。最後李斯不胜其痛,屈打成招。赵高还不算完,生怕李斯日後翻供,派亲信假扮御使、谒者、中等人复审李斯,李斯不知是计,当堂喊冤,赵高得知又对李斯施以更重的刑罚。敢喊一回冤枉,就往死里揍一回,不止折磨李斯,李斯的儿子也带到对面,父子俩一块儿受酷刑。彻底把李斯收拾背膀了。等到日後,秦二世当真派人下狱检核李斯一案,李斯早被赵高打怕了,一口咬定,我有罪我谋反我有罪我对不起皇恩浩荡我全家谋反。於是被判死刑,腰斩於咸阳,九族受牵连。

宗瑞就以史为鉴,依葫芦画瓢,安排人如法炮制对付姜轩。

姜轩脑满肥肠骨头软得没一根能硬得撑直脊梁,宗瑞使人一给他上刑,姜老贼就软乎成烂泥鼻涕了,死去活来,叫得杀猪也似,哭得有一声没一气的,没打几顿,亲笔书写招供一份。底下人呈上来宗瑞看一遍,觉得写得不好,对自己的罪恶认识得不够深刻,他使王陵亲自下狱,说一句,让姜轩搁笔写一句,而且还得倒背如流,一个字不对,等著受刑挨打吧,折磨得姜轩肉烂几层,欲求速死不能。取了招供,隔了一段时日,宗瑞就派亲信,和当年赵高试验李斯一样,扮钦差扮御使,扮什麽的都有,一次一次来狱中试验姜轩,一开始,姜轩是真上当,还真抱著宗瑞亲信的大腿就连声喊冤,假御使钦差二话不说,把姜轩吊起来皮鞭蘸咸盐水,抽的血葫芦一般,身上都稀烂了。而且,不仅姜轩挨打,他的这些老小妻子妾侍孙男娣女,全跟著受罪,棒疮覆鞭痕,只要姜轩敢不听话,全家上下多少口子人,跪一地受酷刑,妻子女儿拶子夹得手指肿得胡萝卜一般粗,昏过去醒过来,儿子兄弟夹棍紧了又紧,踝骨都夹碎了不能迈步,上刑都搁门板往上抬,一大家子百余口人见著狱吏那就是吓得肉直颤。这真是下了地狱阎王殿,什麽罪都生受了。到後来,姜轩都被宗瑞使人打傻了,一看见穿官服的扑通就下跪使劲磕头,别的不会说,就会背王陵交给他的那篇认罪供词。

再後来全家老小,妻子儿女兄弟亲戚被押赴街口开刀问斩,连不满十周岁的小孙子都跟著项上餐刀,百十余口人头滚地上用大筐装满几大车往城外拉,积血成河,数日街口地面都不见干。虽说是姜轩坏事做绝,千刀万剐了也难消民愤,可祸及子女宗族,孙男娣女也跟著身首异处,当日之景血腥至极。想当初他害死彭家七十六条人命,同样是血河尸山,到今日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按下姜轩一事其中曲折不细述,再说彭天虎这头。至从那日眼见害死自己一家的大仇人姜轩,真个是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当晚就似疯了一般。他跟姜轩真可谓是仇比天高恨比海深,有我没他不共戴天,又想起爹爹姐姐死得太惨了,铁打的汉子也不禁红了眼眶,只是不想在宗瑞这些狗腿面前落泪罢了,钢牙咬了又咬,万箭穿心一般难受痛苦。

虽然这几天那小杂种不知道又抽了什麽风,不再折磨他了,每天还派专人伺候著好酒好菜,可彭天虎终日给困在园子里,就像是笼中鸟有翅难展,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锦衣玉食之於他不过是枷锁镣铐,金屋殿堂如同桎梏囚牢,白天黑夜,受尽无穷折磨。

日月轮流催晓箭,宗瑞近来繁忙姜轩、周氏兄弟等事宜的善後工作,力图尽快执掌燕州大局,难得抽出空暇来厮缠彭天虎作乐,如此月余,转眼已至秋末。

这一天,彭天虎正在园子里坐著,石凳上隔凉铺著一块上好的裘皮垫,脚边太监摆著火盆,石桌上摆许多适口的点心瓜果,又知道他爱喝酒,瞧著他终日总闷闷不乐的,生怕他闷出点好歹自己千岁爷怪罪,所以特意给他准备了一坛美酒,倒在一个玲珑剔透的碧玉酒杯里,斟满一杯琥珀琼浆,衬著碧莹莹的酒杯,就是不喝酒看著都漂亮。

小太监把盏一送过来,就被彭天虎给掀了,嚷道:“喝酒便图个痛快罢了,不耐烦小杯,还不够一口干的,使来糊弄谁玩?爷要喝酒,直接拿坛过来!”

拎起酒坛咕咚咕咚仰脖就灌,喝半气,咂咂嘴,道:“倒是好酒!”

他正喝,突然听见有人在树丛间喊了一声:“彭天虎!”

这声脆生生的,语调里浸润著欢喜。彭天虎打眼一看,见是那小杂种由打树下走过来,穿一身崭新的宝蓝褶子,绣岁寒三友,香草边阑,镶边回纹,只用枝金簪把一头乌黑墨浓的头发绾起来,愈发显得眉目生动可爱,站在树下喜孜孜,粉浓浓雪白的脸上美滋滋的笑,眼里只顾盯著彭天虎上下瞅个不停。

☆、24小翼王戏人不成反吃瘪,借引子又施淫邪

宗瑞一直望著彭天虎径自走到跟前,也不看看人家拿啥眼神剜他,只管笑嘻嘻的说:“彭天虎,原来你叫这名,真可人爱,你怎麽不早点对我说?”靴尖碰著人家鞋帮,才站住,又找话套近乎:“你怎麽一个人喝酒?多闷,有什麽意思,我来陪你一块儿,说说知心话,交杯成对,才是乐子。”

说著话便要内侍拿过凳来,想同彭天虎挨肩擦膀坐一处耍。

他自己倒想得挺美,可人家彭天虎一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伸手把他脑瓜拧下来当瓢盛酒才真是乐子,眼瞅著这小王八蛋就要钻到自己怀里来了,就觉得跟癞蛤蟆蹦到脚面上那般膈应,看见他涎脸涎皮的那副怂样,彭天虎简直就他娘的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不由得暴喝一声:“滚犊子!”把手里酒坛猛往地上一掼,正砸在火盆里,登时那火腾腾蹿起来多老高,迸起黑灰三尺。

彭天虎起身上去一脚,踢得那火盆球一般飞起直奔宗瑞。这又是酒汁滚油般乱溅,又扬起一路黑灰,宗瑞纵然身法敏捷闪过了火盆,也吃了一身埋汰,刚上身的新衣服被火星迸得星星点点虫嗑般许多洞。这可真是实实在在的碰了一鼻子灰。

宗瑞灰头土脸站那都愣了,把生气这茬都忘了,只在那绞袖子咬嘴唇,呆呆盯著彭天虎,半晌才缓过神来,心里这个难受委屈就别提多大发了,口里直喊:“彭天虎,你混帐!我哪里不好,哪里不好!要你偏偏这样对我!你混蛋你!我何曾对谁这麽上过心,只你一个罢了,你怎的偏这样?”

彭天虎可不惯他毛病,张口敲锣一般大骂:“我看你这小畜生是少根筋缺根弦吧,我呸!就你这小畜生都不是人养出来的,缺德损透了,你干的是人事?老子活劈你两半都是轻的,趁早滚远点,省得看你就不烦别人。他娘的,一看你就膈应得老子一身鸡皮疙瘩,掉地上劈里啪啦还带(车古)辘个的!”

一席话说得宗瑞泡进黄连水里一般,都苦透心了,倒好像他平白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睛瞪得圆溜溜又红通通的,气冲冲道:“你气死我了!我先踢你这不知好歹的臭烂货满地(车古)辘吧!”抬脚便来踢彭天虎。

彭天虎连眼皮都懒得抬一抬看一看他,怎麽就这麽看不上这小逼崽子!啐一口在地上,背手进屋了。宗瑞还可劲儿劲儿的追人家屁股後面颠颠的抬腿赶著踢,到门口,彭天虎

(口光)当一甩门,差点就把门板直接拍宗瑞脸上了。周围这些太监也不敢瞎搅合他俩之间的事儿。就他们那位少千岁的脾气,可好有一比呐,就像那二月天说风就是雨,说变脸就变脸,赶著这会儿他使性子,要踢人家,等过一会儿又好了,砂糖拌蜜都没他腻歪。再者说,就他们王爷相中的这主儿,那是谁都能惹得起的吗?要是他们凑跟前,还不够人家蒲扇大掌一扇的,抡起醋钵般铁拳,他们全都得跟王八撵西瓜似的叫人揍得满地(车古)辘。都苶呆呆的站著,没人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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