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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今时不同往日,小翼王相见旧属

袁率武见这个小翼王已经不省人事,不准弟兄们再难为他,让把这个小翼王带上,大家夥即刻回转金顶山。至於那些个侍卫,看在张显勇份上,并未伤害他们性命,只捆了个结实,都扔进树林。

江大江二这哥俩上前从泥坑里把宗瑞提溜出来,捆手捆脚攒做一团,就要往板车上扔。张显勇见了,心中实在不忍,就上前接住,将宗瑞好好安置上车。江大江二搁眼睛瞅瞅他,张显勇也不说什麽,只是到宗瑞近边站著。

其实算一算张显勇跟随宗瑞也有几年,此一番虽然说是出於义愤反主上山,但总归是翼王旧属,这几年间作为宗瑞的近身侍卫,可以说是朝夕相伴,一片赤诚。张显勇终究还是念主,如何能眼看著宗瑞受罪,就拦下江家两兄弟,将宗瑞小心送上车。又见宗瑞此时满身泥污,发冠散乱,双目紧闭难睁,嘴角许多血迹,不忍见他这一路上当众狼狈,就解下自己身上大氅,与他遮盖了。

这帮绿林弟兄见事成,就不再耽搁,连夜回转金顶山。

到了山上,寨主燕旭然相迎,众兄弟庆贺,许多豪情热闹自不必说。只说这小翼王被关在山寨一处土房之内,身上寒冷,腹中饥饿,心窝里一阵阵积闷疼痛,十分难受。他生长帝王家,一向锦衣玉惯了食,无时不是众星拱月,从来也不曾受过今日这种罪,莫说被人扇耳光踹心口窝,平时何曾有人敢大气儿呵著他一下?宗瑞好几回呆呆伸手捂脸,两颊犹还疼得明显,已经略有些肿起来了。宗瑞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气怒已极,恨不得将那两个假渔夫凌迟碎剐,暗下决心他日一定亲自领兵来踏平这座金顶上,将这些贼匪尽数杀了。

被人关到这间破土房里的时候,宗瑞身上的绑绳就被松开了,换了一副手铐脚镣,也不知道这是什麽年月从哪淘弄来的一套家夥式,上面都生锈了,份量还特别沈,戴上没多一会儿压得宗瑞骨节酸疼,虽然能勉强动作,但这手铐脚镣的滋味可真太不好受了。宗瑞缓了一会儿力气,恢复了些精神头,就他那性子哪能受得了这个,当下就发起火来。可在这金顶山上,又不是他那王府,谁还管他是翼王爷还是鸟王爷,压根没人搭理他,宗瑞就是气得冒烟了,把嗓子眼也骂冒烟了,哪怕七窍生烟也罢,在这地方也没人当他是回事儿。

宗瑞闹了一通,不闹了,一来是他也明白闹了也白闹,二来他也没那麽多力气接著闹了。这麽一天,宗瑞为追回彭天虎马不停蹄,从早上到现在就在河里灌了一肚子水饱,後来差点没把胆汁吐出去才算缓上一口气,临了又挨了一脚,吐了血,身上哪还有什麽力气。那镣铐又极沈重,还生锈粗糙,只折腾了一会儿宗瑞手腕脚踝就都磨得破了。宗瑞踹了两脚门,除了土坯墙直掉渣,没踹出峰回路转来,反倒是他自己觉得胸口闷疼,头昏沈眼发黑,倏攸一下,一身的虚汗,四肢脱力,忙扶住墙,才不曾跌倒。宗瑞强行忍捱,闭目喘息,缓了半天,才恢复些力气。宗瑞环顾这间陋室,见空无一物,只有一张土炕,占去了房间大半,上面连张炕席都没铺,四周墙壁都是黑土加稻草和成泥砌的,只有一扇不大点的小窗户,搁木板钉上了。燕北这个时候,天气还冷著,这炕得勤著烧,不然根本没法住人,就这屋里这土炕,也不知多长时间没烧过了,一摸都拔手。宗瑞都没见过这麽破的屋子,更别提住了,炕上虽然没炕席,毕竟也能比地上干净点,宗瑞就在炕梢靠墙这旮旯坐下了。他一身衣服早就全都湿透了,夜里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身上又好难受,咬牙强忍只不吭一声。

宗瑞也不知难受醒了几回,又在难受里睡了,昏昏沈沈中,突然听见门外有人说话,接著房门一响,透过些光亮,一个人走了进来。宗瑞一见这个人,立刻气上了,开口骂道:“原来是你这该死的奴才!你来做什麽!你还有何脸面敢来见我!”

原来进屋的这个人正是张显勇。张显勇听见宗瑞骂他,就任由宗瑞去骂,来到近前将手中托盘在炕上放下,上面是清粥小菜还有一碗热汤。张显勇说:“王爷,你应该饿了,吃点吧,喝些汤,也暖和。”

宗瑞过来就把托盘掀了,张显勇将身闪开,饭菜洒了一地。

宗瑞怒道:“我不吃!你这奴才,你背叛我!你和那些山贼成了一夥了是不是?你这个狗东西,你好大的胆子!”

张显勇蓦地抬头直视他,双目炯炯,不卑不亢道:“王爷,并不是我胆子大,而是当时被您逼到那个份上了,您那般……那般对待彭壮士,又逼我跪在一旁看您做那……那样的事,王爷,我虽然是您的近身侍卫,可人非草木,你要我跪著看……又,又要我将彭二哥说成那样……王爷,我身为您的侍卫,尽忠职守理所应当,可我实在没法给您当一个‘狗东西’。”

宗瑞听见这话,迎视张显勇目光,略微怔了怔,自己在心里也想了一回,似乎也觉出了一些东西,可是口中又怒冲冲气哼哼的说道:“你这奴才叛主弃誓,哪里还有这许多狡辩!你既然还知道是我的侍卫,怎麽还同这些山贼一起害我!自古君为臣纲,哪有奴才指责主人的道理!我只问你,你是不是我的侍卫?你的尽忠职守都尽忠给谁职守到哪里去了!”

张显勇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只是俯身将宗瑞适才打翻的那些狼藉收拾了,就要转身出门。

宗瑞突然喊他:“你去给我打水来,我要沐浴更衣!这浑身的污泥,简直脏死了!”

张显勇脚步一停,在门口站住了,但没回身也没说话,然後继续大步出了房门。宗瑞见了,就愣住了,用力咬著嘴唇,但没再多喊一句,只是突然觉得身上愈发冷得厉害了,真的好难受。

☆、49张侍卫义愤对故主,彭天虎无心惹倾心

土房冷炕,空落落黑漆漆,宗瑞只得一个人熬捱,他身上都是湿衣服,难抵北方夜里寒凉,冻得抖不停。宗瑞咬了牙,再难受也不肯吭声,只尽力将身蜷著,希望得些暖意。也不知熬过了多久,只觉漫长,正苦得紧,门外一阵动静,听见有人进来。

宗瑞强打精神抬眼去看,见是那张显勇去而复返,宗瑞就不看了,只躺著不动。

张显勇也不说话,只是默默近前来将手中一盘新的饭食并一包衣物放在炕上,转身出了里间,寻了一个负责看守这院的小头目说话。那小头目恰巧也姓张,倒是个好说话的,就与了张显勇些草柴木头,随他到灶前填火。张显勇烧了水,又在灶坑里填了一块木头,暖著那炕,向张头讨了个盆使,对了水温,将水端进屋来,看一看宗瑞,见他仍蜷作一团不动,张显勇就将水盆也在炕上放下了,转身要走。

正这时,宗瑞也不知哪来了一股激劲,突然一跃而起,双目圆瞪,胸口起伏,拧著眉红了眼圈,脸上还带著许多怒意,冲张显勇道:“奴才,你先滚了回来,我有话问你!我问你,你为什麽要背叛我,甘愿同这夥贼匪沦落?你既然背叛我,同这些贼一起害我,现在又何必来惺惺作态!你这奴才,你该死!”

张显勇停在门边,站立片刻,也不回身,只是说:“王爷,我只是没法丧良心。”顿一顿,又说道:“王爷,其实也没人要害你,我听袁大哥他们说,过两日您的义兄大哥同二王爷便来,倒时就会将您放了。至於我……王爷你问了,我不过是在这山上暂留,现在彭二哥出了水火,我也不会多留。王爷,若有他日相逢,您杀我也罢不杀我也罢,到时都随您。这里衣物、热水都给您备下了,虽然粗陋比不得王府里,您将就些,自己换洗。”

说完要走,又被宗瑞喊住,就听见宗瑞发怒道:“你说什麽?谁是我义兄,那姓王的一个贼,我才不要他做我大哥,你这奴才,你混帐,你说什麽自己‘没法丧良心’?呸,你不丧良心,难道是我做事丧天良?你好大胆,你是明里暗里说我对彭天虎不好了是不是?我对他如何,只是我俩间的事,凭什麽你们一个个都要来作梗!你去,你与我去叫彭天虎过来,我要见他!”

张显勇道:“王爷,彭二哥不会来的,他不想见你,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

宗瑞大怒,骂道:“狗奴才,我让你去,你就去,他为何不来?我有话要和他说,你去告诉他,我要他来,只要他乖乖跟我回去,我就不跟他多计较了。”

张显勇背对他,眼望那灶中通红炉火,告诉宗瑞知道:“彭二哥不会跟你回去,他不想,王爷你强逼也没用。”

宗瑞抢白道:“他不跟我,难道跟你这奴才?”

张显勇猛地回过身,几步就到炕前,双拳握了又握,怒指宗瑞,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宗瑞毫不怕,只瞪著他,愈怒上了,向张显勇道:“怎麽,你这奴才想如何?你与我那人勾搭,两个背地里苟合了是不是!那日被我撞见,你就生了反心,要偷人走,不想又被我知晓,你就上这山里勾结了这夥强盗,同他们一起害我,是不是?”

张显勇冲冲大怒,几次将拳头提起来,又强放下了,愤怒对宗瑞道:“王爷,你怎麽这样讲话!你自己做的是些什麽事,难道你自己就不知道吗?彭二哥是顶天立地的好汉,被你……你还侮辱他不够吗?王爷,你实在太糟蹋人了,你自去想想,若有人拣一样你对彭二哥做过的事施加在你的身上,你能不能受得了,你心里会是什麽滋味!”

宗瑞听了这话,心里轰地大乱,不知怎的,真就按这张侍卫所言试想了一下若有一桩放在自己身上会如何,只这一想,心里就觉得痛苦得死过去一般,再不敢想了,呆了半晌,嗫嚅道:“我不听你这奴才胡说,我,我便是不对了,也已经不对完了。何况那天我已和他说了,往後都好好对他,我同他好好的,还要我怎样?我往後对他好,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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