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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瑭同他目光相对,沈稳道:“兄长此言差矣。那燕寨主来我这里其实入情入理,难道义兄不闻‘古来殿试三甲,为天子门生,以父子之礼事宗师举主’。燕寨主曾为我朝状元,如今念旧怀故,备了些山中药材来探视我小弟,如何说不过去?”

他一番从“古来”到“如今”的说辞,反倒将王兆鸿问得一怔。

王兆鸿是直爽豪杰,哪有那麽些肚里的弯曲心肠,拙舌道:“这个……他来你这里……你说的那些……莫拿话来哄你大哥。”

宗瑭道:“义兄如何这般说,莫非是义兄疑心我这做兄弟的麽?我随义兄上山,只盼义兄能念在上辈萱堂指腹裁襟的情义,你我二人金兰八拜的交情上,顾全我小弟一次。我知道都是我那小弟做错惹祸。唉,不想如今惹得义兄不快为难,如果伤了兄弟和气真让我心中有愧,更觉辜负母亲。”

王兆鸿听闻此一番话,句句都如同攮刀子在他心上,满面涨红,心里苦得泡在黄连水里一般,多少苦楚口不能言。

一旁楚良见状,上前一步说话:“王爷多虑了。想王爷阅人无数,我大哥对王爷的情义,王爷一定明白。我等来寻燕大寨主有事说话,因事急,山中兄弟又都是粗人,因此鲁莽了。万望王爷把海量放宽。”

宗瑭道:“既有事来,何不进来说话。前日里我小弟对人多有无礼,今天正好叫这小奴才给义兄赔礼认罪。”

楚良一笑,道:“是有话说。”

言罢,拾级而上,直面唐王武士森然刀丛颜色不更。

宗瑭注目此人良久,令武士退开。楚良大步而入。王兆鸿心中关切,随後而至,其与众人欲相随,被唐王武士持刀阻拦。

一时间院内狼藉,气氛悬而未决,异常紧绷。

只那大桃树下两人,四目相投,惺惺执手,其中微妙不必言传。

妥郎将小襟裁下一条与采生包住手臂,扶他一旁坐下,胸中万语千言澎湃,一时间全在喉头哽咽,竟不知如何开头。

还是采生先开口谢他:“多蒙小哥相救,不知如何相谢。”

妥郎紧盯他,双眸闪烁如星,问道:“你这臂上……可是生来就有的麽?”

采生见他激动神情,又听他问起这个,心中愈加奇怪,就笑著答:“也算是吧。”

妥郎道:“我……也不知如何,只是一见你就莫名觉得熟悉,好像是见了亲兄弟一般。”

采生仔细看他,忽然一声叹息,似有凄哀之情,说道:“若我那小弟尚在人世,今年也该像你这般年纪了。”又看一看采生,笑道,“可也作怪,我见了你就觉得亲切,你这般俊秀可爱,任谁见了都会很喜欢。”

这时有武士过来请采生入後治伤。妥郎见主人随那唐王往屋里去了,急得心头火燎。

采生见他模样,不禁一笑,对他道:“你进不去的,不如随我来吧。你家主人同我家王爷不知要聊多久,你来同我说话吧,也好让我谢谢你刚才相救,略表心意。”说著话以手相携,又是一笑。他这个人相貌清秀,一笑起来就如和煦春风,轻易就将人心里吹得软软浓浓了。

妥郎此时已倾向认了他是自己失散亲手足,又挂心主人,反正入得後院总比在这里离主人更近,被采生执手相邀,也就随著走了。

他们转入後院相叙不提,且说王兆鸿与楚良随唐王入内。宗瑭相待他们十分和气,只当方才前院剑拔弩张不过一场误会,并不提起。王兆鸿心里窝火,几次欲言,都被楚良暗中劝阻。三人当真往後面来看那小翼王。

到了卧室里来,果然见那燕旭然正在,做一副镇定神情,在翼王榻前站立,举动恭谨,服侍亲生爹娘一般。王兆鸿实在看不得这种姿态,怒气满胸,正欲发作,被楚良拉住。

楚良看那小翼王衣不整带,发不束冠,只披一件素袍罩著小衣,行销容黯,圆睁著漆黑双眸,强撑在榻上,神情又怒又恨,隐约还有惊恐犹疑之色,目光不住往他哥脸上游移,似乎在细留心宗瑭脸色,语言又止,不敢多言。

楚良不禁生疑,直觉这小翼王似有顾盼之心却不能任意。

宗瑭近前,来使宗瑞与王兆鸿赔礼。

不知怎的,这宗瑞就恨王兆鸿,心里认定都是此人寻隙多事,将他私藏彭天虎一桩捅破,害得他後来受这许多从未经历的苦楚。

宗瑞当此人是害他和虎子分离的祸首,只恨不能杀之後快,如何肯向他低头,又碍著他哥,不能发作,扭头不语。也是仗著他年纪小,又在哥哥近前,推作小孩使性一般搪塞过去。

宗瑭圆场说:“你看这小奴才,好没出息的东西,羞於见义兄了。”

宗瑞暗地在心里都不知将王兆鸿扒皮抽筋,剔骨剐肉,下油锅里炸过几回了。

楚良施了一礼,说:“叨扰小王爷贵体金安,只是有要紧事寻大寨主说话,不想原来在这里,情急之下,多有冒犯。”

燕旭然道:“先生莫怪,想我多蒙皇恩钦点状元,现在虽然有负朝廷,终究曾受爵禄隆恩,饮水思泉,故此略尽地主之仪。若惹得大哥、三哥如此费周折,实在过意不去。”

楚良冷眼看他,忽地发难:“到底不愧为状元郎,心系朝廷,让人钦佩。我今日来寻大寨主,其实是好意来的,如今两位王爷在上,现在山外朝廷大军不远,我同大哥商量来去,愿推一人保举,向朝廷求情。我等众兄弟情愿请罪求降,听凭朝廷发落。放眼敝山小寨如同一洼浅水,我说只有状元郎是困水之鲤,误落绿林,实属时运不济。如今好风借力,理应鱼跃龙门。我等只求沾光免死,情愿招安归顺了去,免得山破人亡,一腔血只肥了满山荒草。不知状元郎可愿行个方便,二位王爷意下如何?”

一席话说得燕旭然面皮红一阵白一阵,挂不住脸,愠声道:“三哥何来无故抢白!我来只是念旧恩探病!莫说我等兄弟曾燃香盟誓结义生死之交,就论咱们总瓢把子与二殿下指腹裁襟金兰八拜,三哥怎的说话如此咄咄逼人!”

楚良冷笑道:“大难临头休提生死之交。生死交古来少,只闻周朝羊角哀、左伯桃,後来羊角哀自缢报故交,同生死共进退,如此才叫生死交。如今在这山上我们兄弟万人性命,要是都学生死交,恐怕就要血流成河了。依我看,只好学那当年水泊梁山,拜一位宋江,招安朝廷,各人保命才是正理。”

燕旭然终究心里有鬼,愧不能言。

宗瑭注视楚良,神情莫测。後者不卑不亢,迎视唐王。

宗瑭去拿王兆鸿说话:“义兄,是朝廷哪路兵马前来犯山?只管对我来讲,让我想法回护义兄满山大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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