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在草稿纸上写满了两大页的歌词,实在坐不住了,去穿衣镜那边照了照自己。
真没什么可看的。
我掰扯不清楚自己的长相随谁,连自己亲生父母高矮胖瘦是圆是扁都记不得。
但是有的人为什么就那么好看呢?
我鼻子都快顶到镜子上,看了看这两年偃旗息鼓的雀斑,鼻梁挺能扛的,值得表扬;头发被理发店新来的小姑娘剪坏了,额前一撮一撮就跟被人撕了似的,被李谦蓝活活笑到新的一茬长出来。
总而言之,我还没自负到打什么高分。
倒不如说我一直活在人和人之间的差距里,坦然无争的接受现实,不曾质疑或反抗这种“不公”——它是公平的。
可是当我对某个人、某一类角色有了心态明确的憧憬,就另当别论了。
今天的事儿我谁都不说。
隔天清早,我闹钟响了数不清多少次也没人帮我按,穿上拖鞋跑出房间一看,夏皆还在床上躺着。
她抱着被子蜷成了一个蚕蛹,就剩一头长发纠缠在枕头上,我戳了她半天才缓缓地从被子里冒出头,脸色不是白里透红,是反着的。
我伸手再往她额头上一摸,烫得跟烧干的锅一样。
她看我的眼神很抱歉。我低头看着她,想不到当年能在这条街上一人打三个流氓的夏皆女士能露出这样楚楚可怜的表情。
我叹了口气,一边去抽屉里拿体温计给她量,一边在心里迅速过了一遍当天的打算,去掉几个多余选项,不排除有私心溜号的嫌疑。
——我想我今天不用去上课了。
转身走的时候看她想抓我的手,没抓着,我径自去客厅找座机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请假。
老师语调温柔,但没兴趣多问,那边都是晨读噪杂的人声,让我想起油条下锅时的动静。
我跑下楼在就近的早点摊买了小米粥和水煎包,夏皆胳膊底下还夹着温度计,喝了两口哼哼唧唧地抱怨嘴里淡出个鸟来,大早上想吃煎蛋和火腿,还非要放番茄酱。
我没多做争论,从了她去厨房做好就是。
不知道普天之下所有女性同胞是不是都这样,有一种让别人都心甘情愿满足她们要求的魔力,但我敢断言我肯这么伺候的估计只有她一个。
多亏了在酒吧端盘子训练有素,我单手托着连汤带水的盘子稳稳的在床边坐下了,另一只手接过体温计迎着光看了看,39度。
“待会儿你吃了药接着睡吧,我替你看店。”我用叉子分了一块火腿送进嘴里,顺手给她递去纸巾擦掉嘴角红色的番茄酱。
她吃着吃着忽然放下筷子,故作深沉地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方才楼上楼下的跑我身上就穿个背心,胳膊上汗毛都竖起来了。“怎么……?”
她嘴一撇,含恨插了一筷子在煎蛋上,溏心儿都流出来了。
“我儿子……背着我,偷偷长成好男人了!”她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没有一点点防备……我不能接受,再过不久都会拱别人家白菜了……嗯?想想还有点儿小激动……”
我还当她要发表什么重大决定:“这位女士,都卧床不起了还有心情折腾呢,戏骨不要太足啊。”
“人家家的白菜有人家养,少操这个心。”说完我才意识到我竟然如此自觉的把自己无缝衔接进了“拱白菜的猪”这一角色里,心情有点惆怅。
“将来有了女朋友不许不要我。”
“嗯。”首先我要能喜欢女的。
“长得比我好看没关系,可以容忍,嗯,但是脾气不准比我坏,欺负你了那可就……”
“妈。你再不睡我打120了。”
她把擦手擦脸的毛巾飞快地叠好扔在盘子里,一头扎进被子里,闷闷地冲我摆手,“床前尽孝为娘心领了,走吧。”
我没再多说什么,把散落在床边的被角往里掖了掖,端着盘子就出去了。
一猛不上学这大片的时间都空出来了,我还有点儿不习惯。
在店里坐了一上午卖了几条烟和一些日用品,这种店生意向来不咸不淡,想起八九岁的时候我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写作业,路过买东西的人总不忘逗逗我,看着我爬到高处的货架上拿东西,觉得有趣极了。
这日子湍急如河流,表面潺潺涓涓,谁都不知道它会奔向哪儿去。
十一点半过后,我想给夏皆打个电话问她醒了没,中午想吃点什么我顺路买了带回去,锁一会儿店门权当午休,在家睡个把小时也不打紧。
我一只手都拔起听筒准备拨电话了,后街陡然传出一声爆炸的巨响。
那声音震得街上的行人都站住了,对门的小贩相继起身,我看见几个从刚从临街跑回来的人,远远一望,冒烟的那块儿就是我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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